像是微不足道的东西被卷入到人潮中,那些球体滚落在马蹄间,抑或是碎尸里。
交战的两军愣了一下,尤其是敌军,以为我们突发奇兵投掷了什么暗器,可那些东西被扔出去后,就再无声息。
刀枪无眼,没有人会再关注莫名其妙的东西。
背着竹筐出来的士兵却并无异色,表情淡定,一个个又将那些球体握在手中。
战马下忽然升起了一团浓雾,“咦?”“嗯?”,惊讶声此起彼伏。那团浓雾腾起的速度很快,只见它从那些破裂的球体中散发出来,越散越快,越散越多。雾气也随之变得稀薄,到最后,双方在从新能够看见对方后,再次抄起家伙,拼死相搏。
只不过,我身边这一圈人冲杀时,却变得极为顺手,我们势如破竹一样冲过雾气弥漫过的地方,留下敌军尸首无首。
只是,雾气蔓延不到的地方,亡人军一样力大无穷,先锋营的前方竟然都是那种手持狼头槌的高大兵种。
我们好像啃到了一块石头上,咬下去,只会崩掉一嘴的牙齿。
我心思灵动,回头喝道:“喂,往这边投些。”那领队的士兵看见了我们的胶着之态后,连忙带着一队士兵靠近。
球状物体又一次被投掷进我们厮杀的阵地上,只不过,这一次敌军有了防范,有些人身手矫捷,当球体刚到身边,就用槌头将它磕向了一边。
但是,亡人军铺天盖地地冲来,战场的每一处都有他们的身影,无论那球体被打到哪,散发出的雾气都能令他们遭殃。
这一次,在我的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那些雾气对敌军的伤害。它们好像千万只白色接近半透明的虫子,飞扬起来像千万根细针一样一头扎进敌军的身体里,没多久,对方被雾气沾染的皮肤就浮起一片红斑,随后逐渐扩大,有些持槌的敌军仍用力过猛,那些红斑竟突然崩开,里面堵在体表的鲜血竟像喷泉一样射出体外。
“先锋退后!勿要恋战!”敌军终于下此命令了!这可是我与亡人军对战时从未遇见的事情,他们还是如顾易升所说没挺过三刻啊……
只是,我似乎想的太天真了些。我隐约听见了扳机扣在弩身的轻响,然后是弦动时的闷声,敌人的箭矢伴随着一阵破空声面对面的向我们射来,我挥舞斩风,利落地将三两只射来的箭矢削断。
可是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却让我知道,弩箭并非是对着我们骑兵射击的。
背着竹筐的士兵阵亡落马后,筐内的球体零散地滚落在地上,有些被马蹄踏碎,也同样释放着薄薄的白雾。可惜的是,再无敌人中招。
“全军后撤!勿要送死!”是黎海的声音,他再一次亲自下令。
我带着先锋营奋力的向回跑着,可是快要到营寨门口时,也未听到敌军追击的马蹄声。雾气虽薄,此时却一层层的叠集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前面的形势。
我扭头望去,只见其他营寨冲出去的敌军也都撤回到门前,列阵严整,静待着敌军的再一次冲锋。
白沉沉的雾气,随着时间悄然隐去,敌军的轮廓已渐渐清晰起来。此时,无风、无云。湛蓝的天空下,是凝定如山的两军。不安的马蹄声、粗重的喘息声、还有弓弦绷紧的“吱吱”声。已经交织在一起,预示着一触激发的战争。
所有人,都在等着白雾散尽的那一刻……
中军箭楼上又一次传来粗豪的嗓音,“固守阵地,莫要冲锋!”右军的铁甲兵听令后再一次冲到了队伍前列,一块块半人多高的盾牌衔接在一起被狠狠的矗在地面上,像是一面坚固的矮墙。
远远地,似乎对面也传来诸如准备冲锋之类的命令。
忽地,身后营寨里竟传出大旗招展的烈烈声……起风了!
白雾突然以刚才十倍以上的速度散去,敌军阵营里爆出一声大喝:“冲锋!”
蹄声顿起,像是滚滚而至的响雷。有些士兵已被那股气势吓到了,浑身抖得像是筛糠。
“稳住!”箭楼上的发令者沉着的语气让我心中顿时安宁了不少。
敌军越来越近,我竟能看清对方战马鼻孔里喷出的白气。
“稳住!”他竟仍不下令,我向来很有耐心,可这一次,也有点心焦之感。我紧勒住胯下的战马,以避免它因敌军的杀气而受惊。
他们靠近了!那一双双带着凶残的眼睛仿佛正向外喷着火!
“雾营投掷雾弹!”这一声命令下得很响亮,好像是生怕雾营不能按时得令一样,那最后的“弹”字,已可明显的分辨出下令者的嗓子都喊破了。
无数的雾弹被扔出去,落地点正是我们阵列的最前方,可是这次敌军竟不再避让,竟然直接与铁甲兵撞在一起。
有些盾牌衔接的不够紧密,竟被对方撞开了一道道豁口,他们长驱直入,竟杀进营帐里了!怪不得这一次他们不再惧怕雾弹,而是早已打算自己决定战场的所在地。
“中寨四门,开!”
“中军勇武营,出击!”
“东寨三营,堵敌后路!”
箭塔上的人一连串的命令,竟无气喘之感,每一声都直上云霄。
首先冲过来帮忙的,是中军的勇武营,这支由罗开源从新接手的军队,实力已变得足以令人震撼。他们并不像其他营一样靠喊杀声来给自己壮胆,只见他们人不叫,马不嘶,全军有一种森然之感。
东寨三营就是离现在战场最远的九寨边缘,可能是顾易升早有安排,他们出兵后并未出击,而是绕到了九矩营的两侧,此时接到令后,从边路绕近,竟生生地将冲进营寨的敌军和后续部队给撕裂了。
东寨三营并不精锐,可是他们却有白雾辅助的主场优势。而那些冲进营寨的亡人军战士,此时进有我们阻挡,退又只能回到白雾中去,而若分向两侧,迎接他们的又是更加强力的勇武营。
敌军的后阵里突然响起一阵紧锣密鼓声,与东寨三营交战的诸军如退潮一样撤走,而与我们交战的亡人军前锋部队,却深知退无可退,竟与我们拼死相斗。
我眼睁睁看着一个被斩断两臂的士兵从自己的战马上跳出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右军士兵的身后,张开嘴一口咬下去,尖利的獠牙一撕就能带下一大块肉。
只是,敌军再猛,再拼命,却也抵不住四面合围,当我最后一刀落下时,有一种浑身乏力的虚脱感。
这一场战斗,能有一个时辰了,顾易升的三刻速胜论,倒也有些夸大了。只不过在九矩阵法和雾弹的作用下,我们能够大胜敌军,却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儿,几乎没有人再去谈论顾易升的狂妄自大。
我将铠甲一点点地脱下来,偶尔背部的某处会有一阵火辣辣的痛感,那正是铠甲被钝器击中后,翘起的裂缝尖端割到了后背的肌肤上。
等那件铠甲脱完,我的后备上已多了几道细细的口子,血珠悄然的向外渗着。本来,每一次战斗完脱下铠甲,都是需要旁人相助的。
可我独立惯了,却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碍手碍脚。
“统领,有人要见你。”帐外的一个亲兵唤了我一声。
自从上一次在我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史政义和罗开源深夜接连到了我的帐外后,我已吸取了教训。
也同其他将军一样,在帐外安设了守卫的亲兵,只不过我军职微小,这九座营寨中有许多人来见我都不需要通报姓名。
我擦了擦刚洗过的双手,几步迈到了帐外。只见一位清秀白净的年轻人,洒然地立在帐外,含笑望着我。
项知秋并无军职,可能是守帐的亲兵看他气度不乏,以为是什么达官显贵吧。
我上前拱了拱手,笑道:“项先生,你今日功不可没,为何不去喝酒庆祝,却有闲暇到我这简陋之处?”
项知秋伸出手抓了抓下巴,只是他又没长胡子,那么空抓着倒显得可笑,他可能也意会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傻,尴尬地笑了笑,摇头晃脑的道:“李统领,莫要取笑了,雾弹若早日做出来,我们焉有城破败亡之理?”
他倒也不客气,还真的将雾弹当成了左右战局的东西。
我看着他似骄傲又似腼腆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便请他入帐就坐。
他刚一落座,就将身子探过来,脸上早已换成了严肃认真,他声音压得低低的,用仅有我能听清的声音道:“李统领,这雾弹本来是我研制出来交给左总督的,可是左总督到了这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再也寻不到他,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
左怀礼不见了?难道……
我看着项知秋不断戒备着帐外的动静,似乎怕有人偷听,刹那间,我已心中有数,却故作装傻的道:“左总督不是病了吗?自然在某处安歇,不便出来走动了。”
项知秋突然间变得很失望,脸色有些颓丧,许久,才好似下定决心,眯着眼睛看我,有些颤意的道:“我怀疑他被人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