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东城门就要失守了!”贺知信在人群中厮杀着对我大吼。
我一刀砍飞一个士兵的头颅后转身望去,城墙下的番国敢死队已经在用斧头劈城门了,无数的箭矢像雨滴一下将堵在城门的士兵射穿,但他们面色竟然丝毫未变,仿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李将军,我在此足以。你快去支援东城门!”李习文这种平时书生气很浓的人,到了战场上,竟也杀的满面赤紫。
我只好放弃守卫这边的城墙,毕竟爬上城头的士兵还有其他将军压制。但是城门如果被攻破,敌兵数量如此之多,我们只会败面居多。
“放箭!”守卫东城门的张末生虽然还在指挥着,但他的面色实在是苍白。
我快步向他走去,“张将军,如此死守可有用处?”
张末生白了我一眼,继续吼着:“放箭!”
果然,城下的番国士兵已经学聪明了,两名士兵一组,一名持巨斧劈城门,一名高举盾牌。
张末生情绪有些激动,面色苍白的道:“李将军。你可知侯太守如何处置败军之将吗?”
我摇了摇头,但是听到侯太守三个字,心里便升腾起一股怒火。
我大声吼道:“张将军,如此死守毫无用处!你用绳索将我顺到城下,我拼力厮杀,或许可以缓一缓,等到援兵到来!”
张末生看着我,道:“你疯了吗?”
我看了看城下,无可奈何的说我只是想试一试。
张末生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李将军,有你这样的……”
忽地,城外的一声怒吼伴随着城内的一片惊惧声响起,一位异常魁梧的番国战士竟然将城门劈开了一条裂缝!如此看来,只要数人合力,就可以顺着缝隙将城门开出一个洞来。
事不宜迟,我只好马上将张末生递来的绳索系在腰间,从城头笔直的跳入番国士兵群中。
周围一片哗然,我一刀将一个满脸惊恐的敌兵连头带盔劈成两半。城头上张末生大喊了一声好。
那名将城门劈开裂缝的番国战士回过头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他咆哮了一声,向我冲来!
当我已经可以完全地看到他鼻尖上的每一滴汗珠时,他才轰然倒地。
从脖颈处狂喷出来的鲜血,伴随着同往常一样的风声,雨滴般砸到我的脸上。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又一刀砍飞另一名迎面冲来的士兵的头颅。
这一刻,向我冲来的武士们才身形一窒。这群屠夫,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我对着依然劈门的武士们大吼了一声,他们扭头看我的一霎那,我向他们倒竖拇指,用了刚刚学会的番国语,满脸讥笑的喊道:“孙子!”。然后将拇指在喉咙处划过。
果然,他们疯了,一个个狂吼的向我扑来。
我丝毫不惧这群蠢货,向着他们脚前的地面,一步踏出!
我手中的那把刀不断飞舞着,每一道似乎割碎风声的轨迹里,都飘洒着鲜红的血液,还有因用力过猛带起的肉渣,以及盔甲的碎片。
我毫无顾忌的屠戮着,因为我的面前只有敌人。我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刀从视线的边缘扫荡到所有可以看见的地方。
初生的骄阳,血一样红,每一道射来的光,似乎都是血色的。
我不知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那光的问题。
罗开源带领援兵截断了番国士兵的后路,又与城内的士兵里应外合。
可只有我这边的东城门,始终没有开。
我的眼睛上粘稠着厚厚的血液,我只能看见数不清的模糊的人影,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傻站了一圈。
一个高大魁梧的人推开人群,走到我面前,我依稀看得清他的面容,儒雅中带着威严。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有劳了,李将军。”
我咧嘴一笑,想说几句场面话。
可是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随着他们的到来也松懈了,我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某种吸力抽空了。
我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就看见旋转的地面离我越来越近。
伴随着一声闷响,无边的黑暗像个茧一样裹紧了我。
我累极了,眼皮似乎有千钧重,当我用了好久的时间才睁开一丝缝隙时,旁边一就响起一声悦耳的轻忽,“啊,将军醒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俏皮可爱的脸,一双眼睛灵动的看着我,她说,“李将军,我这就去找罗将军!”
呼吸的间隙里,女人特有的体香飘了过来。
我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时,她正准备离开,而我又因身体状况没能很好的控制出手的力度。
结果一下子将她拽到胸前。
那一袭青衫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领口已经褪到了胳膊处,又露出半个胸来。
她惊呼了一声,一把甩开我,急忙跑了出去。
而我在这个空房间里,窘的只能盯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身材高大魁梧的罗开源便呵呵笑着走了进来,我刚与他四目相接时,他就朗声道:“李将军不愧是出了名的豪勇。我是亲眼见识了一回,以后可算有了跟别人吹牛的本钱了啊。”
我坐起身来苦笑道:“形势危急,我也只好逞一回皮肤之勇,不如罗将军智勇双全。不过说到吹牛的事,主角可都是罗将军啊。”
罗开源是这次平定西疆战乱的重要人物之一,先锋营的第一营长。先锋营一共有七个营,另外六营的将军,在作战时,都是由第一营长安排作战任务的。所以说,他是我的上级。
我每次看见他那似乎发自内心的笑意,都想从中琢磨些什么来。
我总觉的,这是一个虚伪的人,必要时,他会在战友的背后捅一刀。
这一次,罗开源只是敷衍了一句取笑了。便俯低身子,凑近我耳边轻声说道,“李将军,侯太守的丧子之痛我虽然不知有多重。但我知道,他必定不会放过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明眸深处里倒映的仿佛是一盏时明时灭的烛火。
我扭过头去,叹了口气,道:“这一次多谢罗将军照顾了,还请了一位美丽的……姑娘照顾。我适才刚刚睡醒,好像有得罪之处……”
罗开源打断我道:“李将军怎么说这话来,她只是我府上的临时侍女,若是有得罪劳苦功高的李将军的地方,那我可是第一有罪之人。”
我似乎对这名侍女极其的关心,我忍不住道:“她怎么是个临时侍女?”
罗开源意味深长的道,“开战前,侯太守临时安插过来的。”
听了这话,我心里仿佛有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罗开源看了我的样子,皱眉道:“怎么?李将军你不会是……”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我故意装作刚刚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忙问他:“我的亲兵们怎么样了?”
罗开源正色道:“李将军放心吧,他们个个都是好样的。如今正在你府上等着你回去呢。”
与他说话的功夫,下人们已经在前厅处摆好了洗具。
罗开源先对着外面说了句你们伺候李将军更衣,然后转过头来,附耳对我道:“李将军千万要小心第四营营长贺知信和第五营营长李习文这俩个人。”
我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罗开源叹了口气道:“李将军你虽然不怕,但我了解侯太守这个人,你务必要小心他的所有亲信。”
我抱拳道:“多谢罗将军!”
他只是点了点头,临走前说了句:“告辞!”
我正沉思间,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李将军……您要过一会儿更衣吗?”
我连忙抬头看去,竟是那个临时侍女,此刻的她一脸羞红。似乎还未从刚刚的事情中恢复过来。
我看了看周围的数位侍女,才对她歉疚的笑了笑,轻声道:“不,我这就更衣。”
在我洗漱更衣的这段时间里,她就一直低着头,脸红红的。
直到我要走出门去,她的面色才有些回到常态。
我低声问了句:“你叫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忙回道:“我叫石荞英。”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来落云城多久了?”
她听了这话笑了起来,俏皮的道:“李将军看我多大年纪,我就来了多久呦。”
我呵呵一笑,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在随军府了,据我说知,寻常百姓中除了壮丁都被送到离这不远的飞石城了,那里比较安全。那么,你是壮丁呢?还是有来历背景的人?”
她忽然不笑了,正色道:“李将军,我很崇拜你们这些为国家为百姓出生入死的勇士。可怜我只是个小小女子,只好央求我爹让我来这里做个侍女。也算是对落云城做的一点小贡献吧。”
我不断的点头,温和的看着她,她也睁着一双大眼回望着我。
如果谁问我,我的生命中有哪一处光景带有宁静祥和的美,那么我会肯定的回答,就是这一刻,在互望的眼眸深处,为夕阳旁所剩无几的余晖倒计时。
“咳,咳。”我恨极了这位突然出现的人,我怒目望去,看见的,竟是与我最为亲近的护卫兵胡康,此刻他正嬉皮笑脸的看着我。
我尴尬的回头望向石荞英,她有满面绯红,对我说了句,“李将军慢走。”便匆忙的跑回屋内。
我对着胡康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回我自己的随军府的路上,胡康喋喋不休的讲着他们这些亲兵是如何的佩服我,跟着我打仗是多么的长面子这些内容,可是我却没有怎么听。
我心中所想的,却并非是石荞英的音容笑貌,而是罗开源说过的话,每一句话。
他为什么要撒谎?
我忽然觉得,落云城一下子变得阴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