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一桥横跨东西，中间的支点就是橘子洲头，得到了长沙城里最大妖怪黑的住址之后，我和俏俏便开始了蹲守行动。
湘畔寓所虽然排列稀松，数目却也不在少数，要在这里寻找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黑，无异于`大海捞针。俏俏的热情来自于对食物的向往，她之前口口声声宣称恶妖实在难吃，是不得已而吃之，事实上，她一见恶妖口水流的比头发还长。我就知道这几千年来，她已经吃妖怪上瘾了。
说到蹲守，我们还真是蹲守，进入到橘子洲头只有一条道路，我和俏俏就蹲坐在道路两旁。她似是没睡醒一般的哈欠连天，我则买了两根甘蔗，咬到舌头起泡。从早到晚，周而复始。
“虽然我知道在这等一定能等到，可是实在太无聊了。”我知道俏俏拥有看透征兆的眼，但耐心一直是我所缺乏的，何况我舌头上都起了三个泡了。
“桂花香味突然弥漫在了水汽之中，一定是有得道之妖靠近了。”俏俏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面露喜色。
所谓的得道之妖也就是能长期化人形的妖，至少属于精的层次。
闻气识妖，这是作为拥有“逝”之剑的我所拥有的能力。但大多数情况之下，我只对身处我附近的妖怪有此感知，并且感知对象只局限于那些没有学会收敛妖气的小妖怪们，或者是因为妖术而残留下来的妖气。俏俏的这种闻气识妖，与我却又不同，似乎还是属于她对“征兆”的理解。因为我学着她那般模样深吸一口之时，也能闻到桂花的香味，这是属于自然之中的味道，跟妖气无关。
“果然来了。”我睁开眼时，看到大桥之上有一长裙女子由远而近。头发系成马尾，眉细眸大，犹如皓月，嘴唇红润，脸颊处各有一涡浅浅的酒窝。走动之时，带着憧憬的微笑，不时望向湘江之水，双手不时向四面八方舒展，看似做广播体操一般，有着一种动态的美丽。
虽然我禁锢了法力，但对于某种情境下出现的妖怪还是有着极强的认知力。这个女子浑身有种与周围环境脱离的感觉，就像游离于生活之外，若是视野中只有一人还无法发觉，但有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那种对比的强烈之感就能明显的表现出来。
“是她了。”俏俏回头望了一眼，立马就冲了过去。
“大姐，别这么直白！”我三步并作两步跨了上去。
“黑。”俏俏直接称呼了对方的名字。
“跟我来吧。”黑愣了愣神，稍后微笑着说，“在人世，我的名字叫胡椒。”
胡椒比黑好听。
跟随着胡椒沿着湘江岸向前，到了临河的一栋二层寓所，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内被温暖的橙红颜色所充满，淡黄的墙，橙色的沙发，红色的复古家具，淡蓝的窗帘，在靠窗的地方，高出了地面数丈。地面是红木地板，摆放着三盆九华兰和一张厚实的茶几，茶几上面搁置着一套小巧而精致的茶具，看得出是一个茶室。隔壁有个钢琴房，除了一架钢琴之外，古筝琵琶各种乐器也各就其位。
隔过客厅，另一端是厨房，厨房被镂花的玻璃门遮掩着，只能看出极为模糊的轮廓。
“你那是住的地方吗？”俏俏环视了一周之后，一本正经的望着我，眼神中有着太多疑问和幽怨。
“男人和女人的住处当然是有差别的啦。”我干笑着说。
“两位口渴吗？要不，喝点茶吧。”胡椒带我们到了茶室，脱了鞋，盘腿坐了上去。我们跟了过去，俏俏盘腿而坐，却是坐不习惯，身子摇来晃去的，最后干脆放弃，直接来了个贵妃卧榻，一如既往过去在沙发上的睡姿，以手支头，庸庸懒懒，倒有几分可爱。
“不知道二位是如何知道我的真名的，来寻我，又是所为何事？”胡椒一边说，一边摆弄着茶具，温柔恰当。
“我们在找寻一个叫离若的地听，可是寻来寻去没有头绪，我们知道她一直在各地招募力量强横的大妖怪。”我极为客气的说，“听小妖说你在这个城市是最厉害的妖，所以才找了过来。”
“离若？”胡椒看了看我，“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不过，她并未来找过我。”
“你知道她在哪吗？”我急迫的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胡椒摇摇头，“数个月前，有一只名叫忧一的妖怪途径我处，曾跟我聊起离若，说离若找她一起建立一个什么‘妖之森’，但被她拒绝了，后来离若就离开了。”
“那忧一身在何处？”我追问。
“忧一不会知道离若的去处的。”胡椒清洗了茶杯，然后摆放在了我的面前，“对于与她无关的事情，她从不关心。”
“即使知道，数月之前的事情了，离若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俏俏见我一副急躁样，有些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瞟着我。
“也是。”我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喝茶。”胡椒倒了茶水给我，“在这个城市里，知道我存在的妖少之又少，小妖可不太可能知道我的存在，不知道说给你们我存在的小妖是只什么妖？”
“他说他叫大圣。”俏俏喝了一口茶，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剧烈的咳嗽起来，“好难喝好难喝。”
“泡得不好么？”胡椒有些尴尬。
“都吃不惯食物，还喝。”我拍了拍她的后背。
“想着可以尝试下呢。”俏俏有些不好意思，“不只针对你这茶的，我只是口味比较独特而已。”
“我想也是，学着泡茶快八百年了，想来不难喝猜对。”胡椒笑了笑，“你刚说的大圣，我没听说过，我向来不与妖怪交集，在长沙若要论知道我的，顶多不过两只妖怪。”
“他们是谁，能告诉我住址么？”我追问。
“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是太好。”胡椒说，“而且他们不像我这般好相处，你区区一个普通人，还是不要去惹他们了。”
“这个你无须担心。”我望了望俏俏，示意有她呢。
“你总不想把整个长沙城弄至毁灭吧？”胡椒轻悠悠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如此。”我不禁有些泄气。
这个世界上最为危险的是具有极强领域意识的妖，两妖相遇，势必是你死我活。
“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胡椒又加一句，“若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你们既然与这里的妖怪打过交道，行踪一定已被他们知晓了。”
“是恶妖吧？”俏俏悠悠然然的打了个哈欠，问。
“啊？”胡椒没弄太懂俏俏的问话。
“除了找离若，我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找恶妖。”俏俏四肢都趴在桌子上靠近胡椒，鼻子嗅了嗅，“就是那种闻起来就流口水的妖怪，你明白吗？”
“这个……”我汗颜的把俏俏拉后，“俏俏，乱说什么呢。”
“虽然我不喜欢吃，但是真的会流口水的嘛。”俏俏极为委屈的嘟着嘴。
“这不是重点！”我头皮发麻。
“我不清楚你对恶妖的定义是什么，不过，他们骨头很硬，并不是那么容易下咽的。”胡椒大概也想明白了俏俏所说的是真的，想让俏俏知难而退。
“比白骨精还难咽？”俏俏显然不吃这一套，“我吃过三个，虽然难以消化一点……”
“哈哈哈……”胡椒手抖了一下，笑得极其空灵，底气不足。
“开玩笑的，你别太在意。”我连忙制止俏俏的恐吓。
“潇湘住在河西财经学院后门的同乐酒吧，六耳住在市中心的财富大厦，那一栋楼都是他的，里面的职员基本上都是妖怪，如果你想吃的话，大概得花一天一夜的时间才够。”胡椒告知了两个妖怪的下落。
“多谢了。”我再次表示感谢。其实对这两个妖怪，我也还是抱了一线希望，胡椒认定他们是大妖怪的话，想来也有可能被离若列入招募的名单之中，说罢，我便拉起俏俏，起身告辞。
“也许离若会来找你，到时候麻烦你打我电话。”临到门口，我又递了张名片给她，一再拜托。
“会的。”胡椒看了看名片，“祝你们好运。”
“胡椒是恶妖。”上了桥，俏俏说。
“啊，怎么可能？”我有些吃惊，但心底还是相信俏俏的话，她对什么都看不准，唯独对恶妖看得极其准确。不过，想到胡椒的模样，心中却又有些摇摆，“你不会是饿晕头了，看到谁都想吃吧？”
“我只是看到了些这样的征兆罢了。”俏俏并未反驳我，“我也不太确定。她极善收敛气息，根本闻不到妖气，当然也就品位不出灵体的味道了。”
“也就是说你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就是黑！”我哑然失语。
“咿，不是你认出她是黑的么？”俏俏反问。
“罢了，反正歪打正着了。”我拍了拍脑门，“只可惜禁咒得自动解除，不然凭我的鼻子，任它气息收敛得再好也能分辨得出来。”
“你那猎妖人的气息跟蚊香一样，那妖怪还不跑的远远的。”俏俏用了和上次一样的理由，尔后怕理由不充分，又加了一句，“我最讨厌猎妖人的味道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我再次哑然。
狐狸都狡猾！
“对了，前些天吃的那个名叫大圣的妖怪，是假的，只是一个化身而已。”俏俏低沉着眼。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既然能拥有那么强大的化身，想来不是普通的妖怪，可是为什么要用化身来欺骗俏俏，莫非真如胡椒所说的早已有妖怪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我也是刚刚才感觉到的。”俏俏有些怒不可遏了，“是化身也就罢了，竟敢把灵体又收回去！可知道我俏俏吃进去的妖怪是从来不吐出去的！”
完全找不到重点。
“你是说刚刚有人把化身的灵体收回去了？”我问。
最厉害的身外化身是将灵体分为多个部分，每一份灵体重新幻化成整体模样，不过这需要极高的灵力才能做到。
“恩。这么多天还未被消化，这个家伙有够厉害的。”俏俏点头，尔后从身上掏出了之前的收妖瓶，“不对，这家伙在瓶上用了聚灵符，与我贴身放置，让被我吞下的灵体无法被我分解掉！”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家伙更难对付。”我说，“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么？”
到底是谁一开始就盯上了我们，潇湘还是六耳，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我所住的地方离潇湘所住的地方近，趁着夜色，我们便去了同乐酒吧。在学校后门的酒吧一般都小，只放缓和的音乐，同乐酒吧也不例外，隐藏在杂乱的快餐店和各种小吃店后面，着实不起眼。
三三两两的学生坐在里面高谈阔论，笑笑嚷嚷，让我极其羡慕。俏俏则走到了吧台前，左右环顾，打量着服务生，最终没能看到目标人物，只好挥了挥手，叫来了一名服务生，“我找潇湘。”
“老板去爬岳麓山了，还没回来呢。”服务生回答。
“什么时候回来？”俏俏接着问，见我在旁边心不在焉的，顺势踢了我一脚。
“大概快回了吧。”服务生指了指酒吧的一角，那里坐了五个男学生，个子都挺高，皮肤黝黑，看得出经常运动，“一般就在这时候回来的，他约的几个学生都到了，想来也快了。”
俏俏转过身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懒洋洋的趴在前面的桌上，在晃动的灯光中几欲睡去。
“要喝点什么吗？”服务生问没来得及走开的我。
“来杯啤酒吧。”我笑了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啤酒，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家伙牵着一只极其高大的苏牧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套松散的运动服，蓄着一线络腮胡，皮肤古铜，在灯光下反着光。
“潇湘哥，过来啊，等你好久了！”那几个坐在角落的男学生都站了起来挥手打招呼。
果然是潇湘。
潇湘把狗`交给了一个服务生，笑着走近了那群学生，眼神却似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俏俏。
俏俏依旧酣睡。
莫非这潇湘不是恶妖？我心里不禁猜度。
一直待到众学生全都离去，酒吧才终于安静下来，之前看似狭窄的小屋顿时显得宽敞起来。
“两位，打烊了。”服务生过来招呼。
“你先走吧。”潇湘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这两位是我客人，我们还有事要谈。”
俏俏这时才睁开双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舌头还往外猛吐了几下，感觉在做进食前准备运动一般。我不禁把身子向后移动了几分，避免误伤。
“想来两位是在等我。”潇湘坐了下来，“很多年没有外人到我这酒吧来了。”
听他的口吻应该是很少有妖怪到他地盘上来闹事了。
“谈谈黑怎么样？”俏俏抚弄了下头发，直奔主题。
“她？”潇湘不禁正坐了几分，眉头微皱，“我跟她也就打过几次交道而已，对她着实不太了解，不过，是我多年来难得一遇的对手。”
“靣是她所控制的？”俏俏的语气有些古怪，我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介乎两者之间。
“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潇湘笑了笑，以反问作答。
“哼。”俏俏不置可否的轻哼一声，拿出了那个收妖瓶放在了桌子上，“这个瓶子，你应该见过吧？”
“阴阳双龙瓶？”潇湘声音都变了几分，“这是六耳的东西，你从何处得来，莫非你已经杀了他了？”
“阴阳双龙瓶？”连我也诧异不已，以我的猜测，那个名叫大圣的化身，假装害怕把我们引向了黑，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来对付黑，并且以化身藏在俏俏体内，侦知我们的动向。后来发现我们根本没对黑出手，这才收回了化身，但是现在看来，阴阳瓶这样的宝物，六耳即使再笨也不会舍得拱手送人的，看来六耳是以自己的化身在收妖，却不小心遇到了俏俏，也就是说，六耳并不是在针对我们。
“迟早的事情。”俏俏轻描淡写，看她表情，似乎早已经知道了这瓶子的来历一样，只是求证一下而已。
“两位意图我不甚明了，不过，要是要夺得此地，我绝不会轻易的拱手让人。”潇湘眼见我们针对六耳和黑，固然会有此猜测。
“你看我的心只有这么大吗？”俏俏冷冷一笑，“贺，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吗？”
“对。”我才想起正事，“有只名叫离若的地听，有来找过你吗？”
潇湘摇了摇头，这不免让我十分低落。
走出同乐酒吧，我更添一份惆怅。
“既然这样，我们去下一个城市吧。”我侧目看了看俏俏。
“怕我会吃了胡椒？”俏俏一副调笑的模样看着我，“也是，我以前所得到过的那些记忆当中，你从来都只对美女妖精手下留情呢。”
“哪有。”我尴尬的挠挠头，“可是，你刚说靣是她控制的吧，如此，她也该属于恶妖的范畴了，你真的会去吃了她么?”
“贺，在我的眼里，恶妖就是食物，没有男女美丑之分。”俏俏望着眼下的路，“我必须要足够的强，以应付将来要走的路。”
“你已经足够的强了。”我反驳说。
“你没在妖界生存过，不知道强是何概念。”俏俏说，“贺，如果你决定了去到离若身边，你也要再变强，否则，根本无法陪伴她走完将来要走的路。”
我再也无法反驳了。
瓶中阴阳二龙游走，凡入内者，一时三刻间，皆化为脓水。-《阴阳双龙瓶▪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