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俏挽着我的手跨入夜色森林，夜色森林中今夜无人，静悄悄的。只有莫燃和牧。那只第一次见面就要吃我的妖怪，如今安安分分的做着酒保，用洁白的棉布，擦拭着明亮的琉璃杯。“我要见离若。”俏俏微笑着对坐在酒吧台前的莫燃说。

“你怎么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莫燃很诧异，她的瞳孔变幻，但仍然疑惑。我知道，凭她的实力，看不穿俏俏的本体。

“我告诉她的。”事实上，我一直就猜测莫燃的夜色森林可能是离若“妖之森”的一个据点。

“他们两个，可有一段甜美时光喔。”俏俏挑眉弄眼的对莫燃说。

“原来如此。”莫燃仔细的看着我，想要看出一些端倪，“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所在。”她低头摆弄着酒杯，摇晃着，杯中红酒仿佛淋漓的鲜血。

“这可真是为难了。”俏俏嘟嘟嘴，“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她？”

“她总是行踪不定，到任何有强大妖怪存在的地方去，她一直在寻找力量。”莫燃嘴唇红润，因为酒的缘故，眼神也显得有些迷离。

这是我已经查明的，我已经试过我所知道的两个方法：一是找洛炎，他法力低微，上次为我寻找一次，已经耗尽了力气，需要隔三十年才可恢复。第二，联系叶玖，她同样也不知道，在上次见过一面之后，离若便离开了。

“那她应该来寻我才对。”俏俏颇为自信。不过，对于以妖怪为食的她来说，的确有资本这样说，从奇峰要带青龙才敢下山就知道了。

“总有一天会找到你的，要不，等等？”我开玩笑的说。

“算了，守株待兔的事情总不靠谱。”俏俏摇摇头，突然想明什么般，双眼明亮的望着我，“这样吧，反正闲着无事，咱们也去找强大的妖怪怎么样？也许运气好，能够相遇呢？”

“天下这么大，概率很低的。”妖怪总能想到些奇怪的举措，我可不能和她一样疯。

“你在害怕。”她盯着我的眼，双手扯着我的衣领，幽幽的说。

“开玩笑。”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犹豫的人，虽然心中极想，可临到头时，我依然想要回避。

“那个你深爱的女人，你就这般害怕她么？”俏俏说，“还是说，你害怕伤害？远远的站着，不管不顾，宁愿孤单的生活一辈子？”

“你不明白的。”我苦笑道。

雪女是，俏俏也是，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很懂我一样，肆意的为我做主。

而我，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她们的施与，然后想无数的理由让自己坚强和接受。

“我的确是不明白。”俏俏松开手，“你封闭了你的内心，任何人都看不清晰，甚至你自己。”

我突然叹了一口气，拿着酒杯灌了一口酒，有些悲呛。

“去寻她吧。”莫燃对我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开心。一直以来，你坐在那里，透过窗户看外面，而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你从未笑过，一直皱眉，不自觉的叹气，就像那些不开心已经无法再深藏在灵魂深处，极力的想要舒展开来一样。”

我晃动着酒杯不说话。

如俏俏所说，我的确已经看不清楚自己。

我需要什么，我排斥什么，我在躲避什么，我在珍惜什么。

我不知道。

当日我与离若擦肩而过，大概，我的心已经死在了那个地方。

如果那时候，我抓住她的肩膀说，让我陪在你身边吧，让我随同你实现你的梦想。

可是那日我自以为是的转头就走，向着天空无端的微笑。

我是真爱那个女子吗？还是仅仅因为孤单所以想念。

“想要听一个故事吗？”莫燃举着酒杯说，不待我们回答，她便开口，“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先来告诉你，这个酒杯中装的，不是酒，而是鲜血。”

“那时候，我还是只没有完全通窍的糊涂小妖，幻变成黑猫的模样，天天徘徊在人世边缘，不明所以的看着人类的生活。

有一天，有个人类的小孩看到了我，他将我抱回了家，喂我吃那些恶心的鱼虾。我一点胃口也没，总在他转身的时候，偷偷的把鱼虾全部扔到窗外去，他却以为我吃干净了，又去弄很多来，还笑着用手抚摸我的头。

他叫段章，一个小县官的儿子，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五岁，说话口齿不清，左脸有个酒窝，黑色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的一半，不同常人。

段章一个人在自己家后院读书，他的父亲为他安排了全县城最好的先生，但他学习并不认真，一个人闷闷不乐，为此挨了不少手板子。每日傍晚，他都会踩着石凳，望向围墙之外，看那些在县学堂读书的学生们吵吵嚷嚷的走过，脸上才会现出一些羡慕和一些笑容。

虽然我不喜欢他家的鱼虾，但我喜欢去他那里。他会把我抱在怀里，用稚嫩的小手抚摸我的头，那感觉很舒服，我总是打个哈欠，在那安静的睡上一觉。

有一天，我看到他的手上被先生打裂了皮肤，鲜血流着还没结痂。我忍不住舔了几下，却忘了猫的舌头都是倒刺，反而把伤口越舔越大，滚热的鲜血流进我的嘴里，让我感觉很温暖。

他本能的收缩回去，有些痛苦的神情在他脸上闪现出来。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将我摔在地上，所以一窜就逃走了。

那件事情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敢去他那里。

他却躺在后院的中央，有很多道士在那里念咒语。

我的妖气跟随着血液灌输进了他的身体，使他中了妖瘴，全身青紫，几近昏迷。

但我出现在那围墙之上时，他却醒了过来，目光明媚的望着我，嘴角处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都是些骗吃骗喝的道士，根本没有任何力量，我就在旁边，他们只需要抓住我，把我杀死，或者将我的鲜血给段章喝，他就可以继续生活下去。

他们没有那么做，他们念叨着连自己都无法听明白的古怪话语，让段章躺卧在烟香缭绕的杉木门板上，眼睁睁的让他失去了生气。

那时候我并不懂得如何去挽救他，我静静的站在围墙之上，看着他闭上眼睛。

那一刻我感觉异样。

之后我行走各地。

开始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段章那温热的鲜血让我感受到了温暖，所以四处寻求鲜血。咬破任何一个遇到的人的喉咙。但慢慢发现那并不是我所希冀的感觉。

我想也许是因为需要过程。

所以我依旧会变作黑猫找一个小孩带我回家，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二十七天，那是我和段章在一起的日子，然后咬破他的手指，舔舐他的鲜血，静静的看着他死去。

我想再体会一下段章死去之时，我身体之内的那种异样感觉。

但再也未能感受到。

直到遇到离若之后，我才不再因此杀人。

她告诉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遗忘那个出现在我生命之中名叫段章的小孩罢了。只要一点温热的鲜血，我也能清晰的从脑海之中寻出他来。

我试过，果真如此。”

莫燃摇晃着杯中的红色液体，面带微笑的望向我，“每件事都很简单，却仅仅因为不清楚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求，把事情弄得极度复杂。”

“他只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而已。”俏俏接过莫燃的话说，“他能看清楚太多东西，正因为如此，反而不知取舍，徘徊不定。”

“那我这个故事没能帮上忙了。”莫燃呵呵一笑，低了低头。

“我懂得如何去做了。”我浅浅一笑，“我心中潜藏的这份情感，如你同段章一般，是我当前唯一的牵扯，不管会如何，我都会极力的去抓住的。”

我感觉我的内心深处等待已久，如果以前的期盼和准备只是为了让自己做个假想，让自己开心一些，那么此刻，我是真心的想要不顾一切了。

有兽类猫，黑躯而白齿，尝伴童子，月中吸其血。

《黑猫▪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