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代其余几人先行回家，然后带着我朝着幽来的方向走去，一直走，走进了大山的深处。

不久，到了一个大洞口，里面腥臭无比，妖气弥漫，是幽的味道，我不经有些怅然。

“你要和我一起进去么？”见我停顿了，孙星哲问。

“你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脚步跟了上去。

“因为我来过，在三年前的一天。”孙星哲回答。

“你很幸运。”我说，能够在幽嘴下逃生的可能性实在很小。

“可惜，我是和我喜欢的女子一起。”孙星哲说，“我们私奔到这里，因为相信了一个动人的传说。”

“这真是一个悲哀的故事。”我大抵能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在这样的故事里，所有的参与者都扮演着悲哀的角色。

他轻哼了声，“其实有很多个传说，我和她只是相信了那个最美的而已，不过，却是最不真实的。传说中在这落雁山里住着神仙眷侣，没想到，却只是那丑恶的妖精。”

“也许，你们只是来错了时间。”我忍不住叹气，抬头望着巨大的洞穴石壁，声音很小。

“恩？”孙星哲没有听清。

“没什么。”就算我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的吧。

“在这。”在洞穴的深处，孙星哲站定在一大堆的白骨前“已经分辨不清了。”他手摸上那些枯骨，脸上带着些梦幻的笑，“我在梦里一次又一次的回到这个地方，每次都看到她伸出双手让我带她走，她还是那么美，笑得让我心疼。”

“在我们的一生里，总要失去很多东西。”我拍了拍他的肩，“在没失去之前，它们就好像是牢牢属于自己，地老天荒永不会分离，但临到头了，却发现只是一个转身就已不在。”

“她是本不应当属于我的女子，那一晚，我们逃到这里，希望能像传说中那对神仙眷侣一样美好的生活下去。”他说，“怪物出现的时候，我正在洞穴附近的小河打水，而她坐在洞口的石头上休息，那怪物的模样吓到了我……”

我静静的听着。

“我跑了，跑得很快，只记得跑，连最心爱的人也忘了，我一直跑回了家，大病了一场，差点死掉。”他继续说，“我后来一直怀疑自己是否爱她，如果爱的话，我怎么可能逃跑呢，我们明明约定连死都会死在一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看着他笑着的脸和泛滥的泪。

“可是如果不爱的话，为什么我会愿意舍弃家舍弃亲人和她一起，甚至到现在都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情形。”

“我立誓说要报仇，三年来一直筹划着，压抑着那揪心的疼痛。我总告诉自己，只要报了仇，我就会好的，可是现在才发现，即使我杀了它，我疼痛的心也没有好上一点。我心的疼痛与怪物本就没有关系吧，只是因为失去了她，在生死之间选择了逃离。”

“我只是贪生怕死的小人而已，对么？”

他就像梦呓一样在我面前说着话，又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

“如果是小人的话，她又怎么可能用疼痛来提醒你，让你记得她呢，那疼彻骨髓的深刻，看来，她一点也不介意被你记得啊。”我说。

有些疼痛弥久而悠长，有些疼痛短暂而激烈，我的疼痛不在其中，我只是转过身，就含糊了这种感觉，仿佛内心有个深渊将这些疼给装了下来，并打下了封印。

回到桃花家的时候已是黄昏，孙星哲和我一起，进院门的时候，看到其他的几个人都在院子里疗伤。望着这一群兴奋的家伙，我无法恨起来，只是在内心有些苦涩。他们没有我看的全面，没有经历到整个过程，只在某个阶段介入，所以以一种无知的模样笑谈他们的成就。而他们对待我的态度又是诚恳而真挚的，各种堆积而来的复杂感受我只能独自承受。

我捂着胸口处放着的幽，在院子中央堆放的篝火暗影里，在狂欢之后的静处走进了房门。

期间我告了别，过完了夜晚我就离开，去做一些要做的事。

我一直知道有些事情其实是必须做的，却在踌躇之中选择了放弃。

早上似乎是被噩梦惊醒，却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只觉得浑身冒着汗，在那一瞬间，脑袋空白一片。深深呼吸一口之后，才发现桃花站在床边，手里拿着琥珀状的幽，我丝毫没有犹豫，一把抢了过来，动作僵硬而粗鲁，并且满脸怒意。

“对不起。”桃花被吓得满脸通红，不敢动弹的看着我。

良久，我才反应过来，“是我该说对不起。”我把幽握在手里，感觉并未损坏，有些局促的说。

“我看到它掉在衣服外面，所以……”桃花见我舒缓了表情，勉强的笑了笑，“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算是吧。”我捏在手里，体会着它的真实感，但是我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说明了什么，一种记忆中的爱恋算是爱恋么？但如果记忆堆积起来的爱恋都不算，那到底什么是爱恋?

我突然想起孙星哲，他的那种矛盾，和我也是一样的吧。

“落雁山的真的是只丑陋的妖怪么？”桃花又问。

“你很在意？”我望向她，见她眼神中流露出些许遗憾。

“我只是想起爷爷讲过的故事，那个残缺不全，但我知道很美丽的故事。”桃花抿着嘴说，“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记住呢，不过太多事情要做，把记忆都消磨掉了。爷爷当时讲的时候眼神坚定，我都以为是真正发生的故事呢，却没想到他只是为了逗我，给我编了个故事而已。”

“呵。”我笑着，心中突然很欣慰，“你的爷爷大概和你一样，也希望那个美好的故事是真的吧。”

“美好的东西本来就少，谁都希望能真实发生得多一些吧。”桃花点点头。

“你想再听一次爷爷讲的故事么？”我问，眼神安定。

桃花兀自笑笑，“想啊，如果能再听一次，如果我能完整的记得所有的细节，我就会更加相信那个故事吧，至少，我会认定，会一直坚持，落雁山真的不只是存在过一只丑陋的妖怪而已。”

“其实，我也想听听那个故事呢。”我笑着说，“而且，袁尚这个善良的人，我真该当面表示感谢才是。”

“啊？”桃花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我念诵起唤剑诀之后，再施展了“镜”，并抓住了桃花的手，“往事如尘，皆镜中花，水中月，以吾所念重临天幕之影。”屋子里顿时光芒四射，待再睁眼时，却到山水之间了，只是这些山水如波纹一样，在我们周围晃动，十分虚幻。在我们的正前方，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之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笑吟吟的看着。

然后，他说，“小桃花啊，要听下发生在这座山里的故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