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步声回响着,好像行走在回音的走廊上,我感觉自己跌跌撞撞,身形蹒跚。
这是哪?
我努力的睁着眼,看着极其狭长的前方,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从两侧照入,柔软而氤氲。我挣扎着奔跑过去,发现那些亮光遥远而不可及。我听到自己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就像在胸腔内壁来回撞击。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清晰地光,那些光从门中照入,没有强度和温度,仿佛棉花糖般慵懒而纠缠。我侧目去看,除了白色,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的心惶恐而忐忑,不敢停留。
其实不只一扇门,每隔那么远,就会有一扇,在我奔跑的时候,它们不停的落在我的身后。它们无声无息,却带有潜伏未知的恐怖,我把它们认定成猛兽的口,只要我探进去,就会被囫囵吞掉。
我终于精疲力尽,不能再跑,就在停下休息的刹那,我看到一只手突然从门里探进来,拽住了我的手,将我猛然拉了出去。
我几乎喊出声来,可是嘴张得老大却没发出声音。那些积聚在我胸腔的空气堵住了我的喉咙,喷薄而出的时候,让我的胸腔急剧起伏,犹如从久溺的水中探出头,仅余粗重的呼吸声。
我猛然坐起,睁开了眼,只看到有丝毫光线从挂着帘子的窗外照入,屋内显得阴暗不已。
我看到了古色古香的家具以及盖在身上绣着飞鸟鲜花的红色锦被,各种漂亮的瓷器摆放在高低不等的柜子上,周围的墙壁是灰白的砖砌成,木制的窗户刷着红色漆。这样的家具和锦被在城市中不常见,但在乡村的话,又不会有这么多的瓷器。我只是闪念过这些讯息,对自己的所在没能有更明确的认识。实际上,我更在意的是自己的身体,我所能见到的部位全部缠满了绷带,我不敢想象绷带之下那些血肉模糊的模样。
我还活着,我只能这样庆幸。
门口的帘子被人伸手拉开,阳光侵袭而入,让我不得不侧目回避那刺眼的光。等那帘子再度放下,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是个少女,“你醒了。”她笑着说。
我点了点头,“恩。”然后有些茫然,因为我看到的这个少女,梳着光滑的辫,穿着十分奇怪的服饰,手里端着一盆水,而那盆显然是铜做的,显露出很多的青色锈斑。
“还疼么?”她把水放在旁边的矮柜上,“大夫说你可能得过几天才能醒呢,想不到你醒来挺快。”
大夫?我眼角抽动了几下,感觉到了某丝不妙的气息席卷到了我的身上,就像某种要闪现的东西摩擦着大脑皮层,却又始终跳不出来的那种酥痒感。
我动了动手腕,虽然有些僵硬,但感觉不到什么疼痛,莫非恢复正常了么?,“不疼了,”我回答,眼色却不由自主的望着她。她的装束实在有些古怪,有那么些古风遗韵,只可惜我没有过研究,不知道这到底属于哪个民族的服饰,或是,哪个朝代?“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么?”
“是我家三公子,前些天他和几个玩伴在落雁山打猎,看到了你受了很重的伤昏倒在那里,所以把你带回来了。”她侧着身,将手中的布巾拧干,然后靠近我,似乎准备替我擦脸。
我尴尬的笑笑,“谢谢,我自己来。”我伸出手去接。
“三公子交代我好好照顾你,我怎敢让公子你自己动手呢。”她不依,直接替我擦拭了脸。我一阵尴尬,脑袋却有些发懵,三公子?公子?是什么概念,不过,享受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还真是挺舒服。
“公子好生休息,我去告知一下三公子,他挺挂记你的。”她施着礼退了出去。
我将缠在手上的布条扯开来,发现和以往一样,受伤的伤口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连小小的伤口痕迹也没有,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身上并没能好完全,还有着一道道的红色痕迹,这是在半妖变化的时候扯破的伤口,但已无大碍。我原先的衣服已经不见了,还好柜上放着几件长衫,我穿上,下了床,活动了下筋骨,打开门帘,推开了外面的门。
我以为那场大火会把我烧得魂飞魄散,没想到竟然活了下来,又或者这是死后的世界?只是没听过幽冥界会如此安生。
我从来不会去思考太多自己的所在,除了耗费脑细胞,没有任何含义,在哪里就是哪里,我早已习惯了随遇而安。只要能真实感知周围的事物,就已足够。
阳光明媚,我的眼睛还无法很快适应,别过脸望着阴暗处调整下之后,才重新望回阳光照耀处。这是一个院子,并不大,但很空,几乎什么也没有,几丛矮树灌木胡乱的生长在旁边的屋子前。院子中央还有木材烟火烧过的痕迹,看样子点过篝火。
附近听不到人声,反而各种虫叫鸟鸣十分繁闹,越过屋顶望过去,可以看到一片绿色,森林繁茂。
空气很清新,让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呼吸,我来回的走着,狠狠的踩地面,用手摸着圆滑的柱头,笑意漫上嘴角,“多好。”我笑出声来。
有铃铛声从远处传来,地面轻微震动,似乎有马队跑来。我望向院门,片刻之后,院门被人从外推开,几匹高头大马一跃而进,扬起高高的尘土,在我身前不远处盘旋几周才停顿下来。为首的是个清秀的少年,乌黑的头发被一根细绳高高系着,穿着一身华丽的劲装,鞍前挂着弓箭,腰间配有一柄长剑。他身后跟着五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都是布巾缠发,身着劲装,面目坚毅,显得格外有力量,身上也俱是配有刀剑,或长或短,十分彪悍。
六人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虎虎生风,看得出是有点功夫的样子。
这场景真是让我以为到了武侠剧的片场,不过我见过太多奇怪的事物,对于此,反而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刚推门的是个将近五十多岁的老头,看那模样应该是个守门人。他走进来,将马匹全数牵往旁边的屋子后面去了。先前照顾我的少女从隔壁屋子走了出来,看到我站立在院子里,有些惊讶,但没有顾我,上去向少年行了一个礼,“三公子,这位公子刚才醒过来,我还没能通知您……”
三公子显得有些意气风发,带着十分兴奋的笑意,朝我走了过来,“恢复得不错啊,竟然能下床走动了。”
“多亏三公子搭救。”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学着古人抱拳行礼的样子,向三公子行了个礼。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三公子挥手制止,“叫我孙星哲就是了。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贺。”我回答,想不到看似玩乐少年的家伙还没什么架子。
“这几位都是我朋友,有机会再一一介绍。”孙星哲指了下身后,然后又说,“贺兄重伤刚愈,不如我们一起进屋再谈。桃花,去准备点吃的,我想贺兄应该很饿才对,我们边吃边聊。”
原来少女叫桃花,面目倒也与之相映衬。
推门进了大厅,大厅内摆放了几张大的木桌,几张座椅摆放在周围。各自坐下,孙星哲望了望我,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大厅后面,拿了一个黑色的长盒子出来,摆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我不明就里。
“打开就知道了。”他说,一脸笑意。
有个铜锁挂在上面并没有锁紧,我打开,看到一柄白色的玉剑放在里面,形状和斩妖剑一样,剑柄和剑鞘上高低不平,刻满了符文,但我确定,我从没见过这把剑。
“这把剑是在你昏迷的地方发现的,我想应该是你的东西,所以把它拿了回来。”他指了指,惊叹着说,“老实说,这样的剑我从来没见过,它的纹和上面刻的字形都十分精妙,特别是它的材质,应该是一种非常难得的玉,要刻成这么长的一柄玉剑,而且剑柄剑尖的纹理还那么接近,这样的玉石得多大!”
“是吗?”我很茫然,没有头绪。
“是啊,我们几个都想知道关于这把剑的价值呢,我估计,能够买下整个风昌城了!”他双眼放光,其余人也俱是点头,眼中充满了期待,但我没看到贪婪的光,这点倒让我颇为欣喜。
我伸手握在了剑鞘之上,只是一瞬,不知道多少的画面在我脑海一闪而过,很多原本不明白的东西一下就全部明白了。
我重重的向后靠在了椅子上,笑了下,“这把剑叫‘逝’,如果说它的价值,对于不同的人,可能会各有不同吧。”
“逝?”孙星哲疑惑的问,“有这样的名字吗?很奇怪。”
“其实只是为了纪念过去发生的某些事情,或者,只是为了纪念过去而已。”我回答。
“有趣,有趣。”孙星哲笑了声,连连点头,“贺,你是个有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