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之前临时开了个会,回家晚了点,齐驹坐在庭院葡萄架下的秋千架上,抱着肚子,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看见我进来,他的小脸儿皱得愈发厉害,一头根根直立的刚毛也没精打采地耷拉着,活脱脱一只遭人遗弃的流浪狗。
“怎么了?肚子疼?”我见他抱着肚子,问道,伸手摸摸他的头。
“饿……”他仰着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中午没吃饭?”我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让他先将就着对付,“吴嫂不在家?冰箱里没吃的?”
齐驹跟着我走近屋子,有气无力地说:“吴嫂请假了,没饭吃了……”大概觉得饼干的味道有些怪,他提起包装纸看了一下,手一抖,立马生龙活虎起来,“靠!你给哥吃的啥?”
我举手给了他个板栗,“喵了个咪的,姐大你四岁好不好!不好吃吗?”宠物店搞宣传派送狗粮,我拿了包饼干。
齐驹嫌弃地把狗饼干扔在茶几上,义愤填膺地看我,活脱脱一个受虐小崽子的形象。
我拿出一根尝了一下,不错的味道呀,早知道就多拿一包了!
我把饼干塞回他手里,温柔地抚摸着齐驹的头,语重心长道:“乖!先吃几口,姐这就给你做饭去,别饿坏了胃。”
齐驹一手拍掉我的温柔,还煞有介事地抖一抖鸡皮疙瘩,认命地拿起饼干,一脸受伤地低头盘坐在沙发上。
这孩子还是非常好哄的!我满意地上楼换衣服。
吴嫂真是个称职的管家,冰箱里塞满了各色各样的食品,还有我最爱的鸡蛋。
我发挥特长,煎炸蒸煮各显神通,终于在齐骥回家之前弄好了四菜一汤。
开饭了,齐驹从沙发上跳下跑过来,看了一眼饭桌,便紧盯着我,眼里分明闪烁着仇恨的火苗。
我干笑,去拉他的胳膊让他就坐,“……营养挺丰富的不是?”
齐骥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看见一桌子的菜,微挑眉,“全蛋宴?”
无须我解释,他已经伸筷子夹菜了。
我松了一口气,抬头看见对面的齐驹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这少爷的脾气就是惯出来的,这么难伺候!蒸蛋羹、荷包蛋、肉末蒸蛋、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不夹生的米饭,多丰盛而又美味的东西!
“哥,吴嫂什么时候回来?”
我竖起耳朵,这也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有些人平常摆在那里不觉得多么重要,可是一旦不在了,就像红烧肉没放盐醋溜排骨没有醋一样,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一个月。”齐骥说着,夹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举到眼前。我连忙伸筷子抢过来,干笑:“我喜欢吃香菇。”我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蛋放进他碗里,笑得很是谄媚,“你吃这个,西红柿鸡蛋的组合是最营养的。”
他不置可否,夹起来就塞进嘴里。我挑起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想要毁尸灭迹,被他抢先从嘴边抢过去扔掉,“碳化的蒜头是致癌物质。”
……我欲哭无泪,这人敢情是孙悟空转世,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齐驹嚼了一口白米饭,楚楚可怜地望着齐骥,“哥,要不咱们再找个钟点工吧?我现在正在长身体呢,吃得不好不容易长个,还会影响发育。”
我瞥了齐驹一眼,这小子简直达到了油盐不进的地步,长胳膊长腿,几天不刮胡子下巴就出现清渣的大男人,竟然还要发育,就不怕发育过了变人妖!
还好在很多时候齐骥很有做大哥的威严,他冷飕飕地抛过去一个眼神,齐驹便不敢再横眉毛瞪眼睛鸡蛋里挑骨头,老老实实地扒拉面前的白米饭。
“吃菜。”齐骥说。
齐驹夹了最近的肉末蒸蛋嚼也嚼地吞下。
“喝些汤。”齐骥说。
齐驹拿起大勺舀些汤倒进汤碗,咕噜噜全都喝下。
动作协调一致,齐驹就是一个声控机器人。
秦柔通过市人民医院的笔试,我请了半天的假陪她去面试。走廊上已有几十个个应聘者在等候,稍顷,一应聘者从里面出来,面色不善,估计过程不顺利。房里喊了个号码,一娇小的女生入内。
“秦柔,你怕不怕?”我看她呆呆的样子,用手臂轻轻撞她。
“怕啥?东家不去去西家!”她回过神,不屑地嗤了一声,张手伸了个懒腰,打落了旁边女生的简历。
“对不起。”秦柔弯腰拾起简历。
“没关系。”那女生轻轻一笑,“我叫程子涵,法医专业,应聘内科护理。”
秦柔礼貌地笑笑,也介绍了自己。
进去应聘的女生出来了,双眼红红的,比前头那个男生还要糟糕。秦柔暗扯我的衣摆,“怎么办啊,小影,我开始紧张了。”
我奇怪地看她,刚才还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却不改色吗,这就泄底了?
秦柔偷偷用手指指旁边那个清清冷冷的女生,“她是研究生,还来应聘护理,我一大学本科生要应聘外科医生,肯定没戏。”
“怕什么!”我拍她的腿助气,“东家不行去西家,西家不行的话咱就再回炉修炼三年,总能炼成白骨精的。”
下面一个是程子涵,护士长通知秦柔做准备。二十多分钟之后,程子涵出来了,冲我们笑了笑,提包离去,秦柔越发紧张,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横下心,跟着护士长推门进去。
不出三分钟,秦柔出来了,抬头挺胸目视前方,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藐视宇宙。
我大喜,抓起包挽着她的胳膊。
“走,姐给你摆庆功宴去!”
“吃是一定要吃的,不过要去海鲜大酒楼!”
我手一抖,小心脏吓得差点跳出嗓子眼,“大姐,积点阴德好不好?小妹我一个月才多少工资?下个月等你发了工资咱们再去找不好?”我打着商量,到时候AA制,就当少买几件衣服。
“没戏。”秦柔像只突然泄气的皮球,身体大半的重量全挂在我身上,哭丧着脸转头看我,“知道面试官有谁吗?”
“谁?”我奇怪道,谁能把天下无敌的秦大小姐吓成这副糗样。
“方致远!”
我一愣,谄媚地笑,大方地拍她的肩膀,“请你吃海鲜!便利大排档的螃蟹粥和水晶虾饺很不错的。”
方致远和秦柔是宿敌,这梁子在高中时候就已经结下。
高一时候我和秦柔同属十一班,方致远与谭歆一班——十九班。方志远品学皆优,而且是超市小王子,家里开的连锁超市数量是A市最多的,爱穿白衬衫,那时候流行流星花园,他顶着流川枫的发型在校道上装酷,迷倒花痴无数。在众多花痴之中,就包括秦柔这朵小牵牛花,天天在寝室里向我们吹喇叭:流川枫……呃,不是,是方致远怎么样怎么样。
身为两肋插刀的铁党,我自然不乐见方致远这只人见人爱的孔雀落入别家乌鸦巢中,于是热切地给秦柔出谋划策。
所有矫揉造作的假动作都是纸老虎,远不如单刀直入来得有威力,我鼓励秦柔写了一封情书,情书言简意赅,“晚上九点半小池塘边见”为了衬托绵绵情意,显示如火般的热情,我特意让秦柔在末尾加了三个惊叹号。
晚上九点二十准时晚自修下课,十点钟熄灯睡觉,除去刷牙洗脸走路还剩十分钟,秦柔的战斗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把自己一腔荡漾情思和着清波晚风荷香蛙鸣滔滔倾诉给方志远听。
为了壮胆,秦柔拉了我一道去小池塘边守候。
月黑风高夜,干柴烈火天。我们在小池塘边喂了十分钟的蚊子,终于九曲桥那边有动静了,来了一个……三个……一……一帮的人,打头的是方致远和Z职业技术学校的十三鹰老大,后面一群是同样来自Z职业技术学院的小罗罗,一边走一边还像苍蝇一样聒噪。
“方致远,到底是谁约你?”领头的大哥说。
“纸条上没有署名,只写了时间地点。”方致远回答。
“什么鸟人,赶快出来,连我们大哥的兄弟也敢得罪!”一个小罗罗喊。
“靠!什么破学校,连电费都付不起!”一些小罗罗聒噪。
“哥,这池塘里有鱼有青蛙,捉些回去烧烤!”一个小罗罗建议。
“打完再说!”老大嚷嚷道。
我和秦柔趴在石凳底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幸好路灯够暗。那群人没发现我们,原地打转一回,又散回去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在心底憧憬了千百遍的美好初恋还没发芽就夭折了,而且还丢了这么大的脸,自从秦柔和方致远的梁子结下了。
从此有方致远发骚的地方就有秦柔无情的抹黑,有方致远献媚的地方必有秦柔的辣手摧花,两个人从高一斗到高三。冤家路窄你死我活,高潮迭起其乐趣穷——秦柔和方致远的冤家路窄你死我活,我们看客的高潮迭起其乐无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