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子。”阿奶忽然开口道,“你爷爷还好吧。”
我被这句话惊出一身冷汗,爷爷的朋友多,仇家也不少,不过大多没和我说过,毕竟爷爷也不是变态,没准备从小就给我培养成个立志长大杀尽仇人的复仇天使。我跟着这老太太其实也不是太熟,怎么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以后,她别的不说,一开口就问我爷爷的事。
我本来脑子就不怎么灵活,又累了一天多,要不是枪支鲜血暴力犯罪这些东西一直恐吓着我,搞不好早就睡着了,眼下她这么一问,我实在想不出怎么说,张个嘴支支吾吾的。
“我说你个小王八蛋,骗人的功夫连你死鬼爷爷半成都没学到,”阿奶很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骂人的词语依旧是那么频繁和苍白,不过这句话我倒是听出来点味道,看来阿奶八成给爷爷骗过,还骗得非常受用。
“装,装,你再装。”阿奶看我还不答话,捻起我胸口那块灵官赐福玉牌,在我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下,道:“老太太还没瞎,八几年时候就听说有你这么个孙子,要把牌牌留给你,想不到梁七亭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诺诺,还有姓徐的,你个狗东西那个狗爪子呢,徐老二死得早,别说梁七亭就不管你了!”看徐帅在一边探头探脑,老太太转移了火力,又把徐帅的穿山甲爪子拽了出来。
梁七亭是我爷爷当年的名字,说是当年,是因为解放以后,由于种种原因,爷爷换了名字,这个名字,连我母亲都不是很清楚。这下我算是明白了,估计是爷爷那一辈的老朋友,多年没见面,老太太一面又想念老朋友,一面又怕在晚辈面前出了丑,故意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这老太太。
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我反而不敢直接告诉她爷爷已经去世了,东拉西扯的,说先回去,实在累得受不了了,边走边说。
这一路上,我先问起老人们当年的事情,不过奇怪的事,无论是阿奶还是跟着阿奶来的那群人,都绝口不提,铃铛倒是想说,可惜不比我知道的多,倒是那群人知道我爷爷就是梁七亭以后,纷纷过来,年纪大的摸摸我和徐帅的脑袋,满脸的慈爱,很难想象他们那种冷酷的脸上也会有慈爱的表情,年纪小的干脆就是一躬到底,冲着我和徐帅直叫大哥,搞的我一阵慌乱,上蹿下跳的很不好意思,徐帅倒是大莫大洋的一个个浮起来,嘴里还呵呵直笑道兄弟客气了,客气了。
到了寨子里以后,我委婉的告诉阿奶爷爷去世的消息,并且再三说爷爷走的时候很安详,出乎意料的,阿奶并我有我想象中忽然愣住,然后就泪珠子就烫出来,呆呆的自言自语什么你怎么就先走了呢,也没有大闹,叫唤是她是她,不是她,哈哈哈之类的,甚至我路上现编一段安慰阿奶的爷爷的临终遗言都没用上。
老人家用一种很平静了方式接受了这一切,果真是见惯了生死,刀尖上走过来的一辈人。不过我还是可以看出来,那张已经算不上脸的面皮下,似乎有着深深的悲伤。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们就在寨子里修养,我没有再去问当年的事情,生怕触动阿奶以及那群老人的伤疤。
其实我也说不好,或许这里面也有我的伤疤。
回来后没过多长时间,童鬼的人头就被阿奶要了去,说是不吉利,带到城市非常不好。我本来就无所谓,出乎我意料的事,徐帅非但没有不乐意,在这件事上甚至是有点主动积极了。
寨子里的土医生给我们检查了下,我两夹在一块断了六根骨头,外伤更别提了,于是整天被当成了老太爷养着,每天一觉睡到中午,然后包成木乃伊似的,偷偷瞒着照顾我们的人,跟铃铛出去打猎。
好在这里人没有因为我们受伤就不让喝酒,反而常常在夜里整点篝火烧烤,山里的空气好的令人难以想象,自酿的烈酒和刀子一样,即痛且爽。
就这样过了快三个月,期间我常常会去想胖子的死,如果对手是粽子什么的,那自然怎么都不为过,但是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铃铛这么个姑娘,居然毫不犹豫的险些把他一脚破成两瓣,我心里想起来总是不痛快,起初几天看到她,眼神里总有些躲躲闪闪的。
在离开的前一天,寨子里的人为我们送行,举行了一场的篝火会,全村能来的基本都到了。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实在憋不住了,私下询问了铃铛这个问题。
铃铛当时正在和徐帅拼酒,两个人已经喝了半坛子,对于我问这个问题显得很吃惊,估计也没想到我会为了这事想不通,端着海碗,眼神朦胧,要滴出水来,脸着脸望着我好一阵。
最后她给我的理由可以说是简单粗暴,也可以说是金玉良言。
他要杀你啊,我当然应该动手杀他,再说了,他是个坏人,我有什么好犹豫的。
看着她手里的半碗酒,我猛然间想到了武侠,想到了那个永远握着一把黑刀的傅红雪,想到前来杀他的杀手说的一句话:“叶开的飞刀无人可以破解,是因为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有取死之道,而你的飞刀之所以杀不了我,只因为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不该杀我的,你根本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所以你出手时,就缺少了一种无坚不摧的正气。”
而铃铛这股正气里,还夹杂着我的因素,我就更没有理由再去职责她了。
那原因呢?我忍不住追问,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事可能都是有隐情了,也许是社会际遇,也可能是家庭教育,总之不能把错误都放到他身上吧。已经说了,不问清楚我心里总是不痛快。
哎呀我说爱妃你真啰嗦,都快赶上杭州的吴天真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铃铛还没接口,徐帅拄着拐杖在一边为我做出了另一种解释,然后又开始嚷嚷,别说了,喝,接着喝!
铃铛也是踉跄着走了两步,高高举起酒碗,豪气干云的一声娇喝:喝!
然后脚下一软,就朝后摔倒,正向着我和徐帅中间,不偏不倚。
我两同时伸手去扶,却都扶了个空,丫头懒洋洋的靠在阿奶怀里,已经醉了,还小声呢喃着,喝,喝……
第二天,我私下问了铃铛,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征求过阿奶的意见,本以为这是件好事,哪里知道这祖孙两的口径惊人的一致,都表示了不同意,原因却各有不同。阿奶看了看我,又颇为玩味的看了徐帅几眼,脸上露出多日不见的渗人笑容,骂了句两个小兔崽子,铃铛则是说阿奶年纪大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要留下来陪阿奶。
既然这样,我们也没有强求,临走的时候,我们发现身上实在没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了,只能把带着的一万多块钱留了下来,也不知道对他们有没有用。
一天后,我们回到了县城,发动了那辆几乎成无主车的金杯,奔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