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里，老人刚送走烂醉如泥的卡洛斯一行人。

楚雄阔和赵静架着不省人事的卡洛斯，决定先回总部凑合一晚。

老人拧开水龙头，清水冲刷在滚烫的铁板灶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蒸腾起一片白雾。

空气中残留的烤肉油脂味，勾起了他尘封的回忆，当初开这家店，就是因为孙女爱吃烤肉。

可自从孙女去四区上大学后，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孙女了。

“明天开始……关店几天吧。”他喃喃自语道。

看着卡洛斯那些年轻人热热闹闹，他这把老骨头也不免怀念起从前在管理局的日子。

那时每次执勤结束，队长都会带着他们一帮兄弟，随便找家馆子吃喝谈笑，直到深夜。

一直到十七年前，噬界魔突破封印，他们小队作为前线人员，配合钟离家前去封印蚀骨融。

那一战，打得如同绞肉机，最终，整个小队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他也因此被上头特批提前退休。

他掏出手机，屏幕壁纸是孙女上大学前，搂着他的脖子拍的合照。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不禁浮现出慈祥而幸福的笑容。

“也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想我。”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魔力正变得狂躁而紊乱。

这种感觉……和十七年前他封印蚀骨融时如此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明白，出大事了！

这证明着，有噬界魔突破了封印，又或者是有噬界魔已经来到了附近！

他颤抖着手，摸向柜台下方那把他最称手的老式霰弹枪。

冰凉的枪柄触感熟悉无比，但他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又缓缓松开了。

“这里是十二区管理局总部……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他试图安慰自己。

“算了，别冲动了……明天就关店去见孙女了，可不能在这时候出意外。”

他定了定心神，准备关灯锁门。

就在这时，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响起，与此同时，门外还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模仿着敲门声：

“咚、咚、咚。”

空气中的魔力紊乱瞬间加剧，老人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呼吸困难。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将他彻底浸透，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几声咔嚓传来，餐馆的木门门板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门的结构瞬间被破坏。

啪嗒一声，整扇门向内倒塌在了地上。

门外的不速之客，缓步走了进来。

那家伙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它更像一具被风干了数百年的干尸，它就像一只剥去了所有绷带的木乃伊。

一套宽松的西装极不协调地套在了它干枯的身躯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那对巨大、金光闪闪的龙角，宛如帝王的冠冕。

龙角甚至比门框还高，迫使它不得不弯腰才能进入餐馆。

在它身后，跟随着几具浑身布满孔洞、每一步都往下掉落内脏碎片和粘稠血液的行尸。

“晚上好呀，老人家。”

它开口了，语气出乎意料的礼貌甚至带着客气，声音只是普通的低沉男声：

“这么晚了还在营业，真是勤劳呢。”

老人心中的恐惧已达到顶点，空气中紊乱的魔力已经几乎肉眼可见了。

面前的这家伙是噬界魔！

而且还不是刚刚破封、实力未复的那种，它能散发出如此级别的威压，实力至少已恢复到了B级上位，想要杀他就跟杀一只蚂蚁一样。

“嗯？怎么不说话呢？”

噬界魔歪了歪头，左手平举，右手手肘撑在左手上，托着下巴，做出一个思考的优雅姿态。

“算是我失礼了，深夜打扰。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名为蚀窍驭，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司掌【孔洞】与【协调】之权柄。

我能从您身上感受到异于常人的魔力，身为超凡者，却能安然活到这把年纪，再加上这个地点……

以及您眼中的恐惧……您，应该认识我吧？”

蚀窍驭缓步向前，最终在距离老人仅一墙之隔的位置停下。

“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回答。

我想知道，公孙家，如今在十二区的什么地方？

或者说，公孙家还在十二区吗？

我按照十七年前的记忆去拜访过，可惜啊……

真正的公孙族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些血脉稀薄到令我怀疑是否还能称之为公孙后裔的家伙。

他们在那里布置了些小陷阱，无非是炸弹之类，很无趣。

不过，我不喜欢独自一人，所以把他们也带上了。”

它向后仰了仰头，示意老人看向身后的行尸。

“就是他们。”

老人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句：

“我……我不知道……十七年前，你突破封印，对公孙家进行……屠杀之后，他们就搬迁了。

地址已成为机密，就是为了防止你……再次进行针对。”

蚀窍驭点了点头，语气表示理解：

“嗯……看来确实不能怪您，以您的级别，不知道这等机密也情有可原。

唉……真是遗憾，那么，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晚安。”

它说完，作势欲走。

老人心中一松，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但，蚀窍驭突然又转回身，问道：

“不过……我真的很讨厌一个人呆着啊。”

话音未落，它轻轻握拳。

噗叽一声，它身后那数十具行尸，瞬间被无形之力碾压，同时炸裂，化作一地模糊的碎肉与污血。

它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哎呀，真可惜，我的小伙伴们莫名其妙都死了，老人家，您愿意……陪陪我吗？”

“不！不要！”老人恐惧到语无伦次，嘶声喊道：

“放过我！我明天就要关店去见孙女了！她爸妈走得早，是我一手把她拉扯大的！她去上大学后，我好几年没见她了！求求你！求求你啊！我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再见我孙女一面！”

蚀窍驭歪着头，装模作样地思考着：

“嗯……听起来真可怜呢，看来您确实不适合跟着我。

虽然我不想独行，但您更可怜……看来是没办法了。”

它似乎打算放弃，但话锋陡然一转：

“我本来是想放过您的，但是……我在您身上，闻到了非常非常淡的，我那位好弟弟的味道。

嗯……像是，十七年前留下的印记，哦，这味道……似乎还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弟弟。

十七年前，您……参与过对蚀骨融的封印吧？”

说完，蚀窍驭发出一阵尖锐扭曲的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

老人面如死灰，彻底绝望，他明白蚀窍驭不打算放过他了。

多年战斗养成的本能，在此刻压过了恐惧。

他猛地抽出柜台下的霰弹枪，对准近在咫尺的蚀窍驭，狠狠扣下扳机。

砰！

特制的魔力霰弹喷射而出，强大的冲击力将蚀窍驭整个人轰飞出去，重重摔在满是血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老人依旧举着枪，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

“死……死了？”他有些难以置信。

“猜错了！”蚀窍驭猛地坐起，大声喊道。

随即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老人立刻想再次开枪，但扳机扣下的一瞬间。

轰！

霰弹枪炸膛了，他的双手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他这时才发现，枪身不知何时已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关键结构早已被破坏。

老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抓起柜台上的厨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咽喉。

他宁愿死，也绝不被转化成行尸，去祸害别人。

然而，无数从阴影中钻出的黑色蚊子瞬间汇聚成团，挡住了刀锋。

紧接着，这些蚊子疯狂地叮咬在他的身上。

………………

十二区下起了雨，雨不大，却仿佛要洗刷净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

伴随着餐馆内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蚀窍驭缓缓踱步而出。

它身后，跟着一具新的、浑身布满孔洞的老人行尸。

“好天气啊……”

它舒展双臂，任由雨水冲刷着干枯的身躯，显得十分惬意。

“真是……神清气爽。”

雨，越下越大。

仿佛在预示着一场灾难的降临。

公交车站里，靠在墙壁上睡着的韩宁，被越来越大的雨点溅醒。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铁皮顶棚，嘈杂无比。

他借着手上的雨水胡乱抹了把脸，算是醒了盹。

冰冷的雨水让他精神一振，伸了个懒腰，他看向空荡荡的站台：

“奇怪，公交车还没来？”

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又对比了下站牌上的时间表，末班车早就过了。

“该死！”他懊恼地一拍脑袋：

“车上的人也太冷漠了吧？到站了没人喊我一声？不对……

我真是个蠢货！明明看了时间表，居然忘了定闹钟！”

他叹了口气，望着瓢泼大雨，认命地想道：

‘看来只能冒雨跑回去了。’

刚站起身，他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他依稀记得自己睡着前这人就在等车，怎么现在还躺在地上了？

“喂！你好？能听见吗？你没事吧？”

他一边喊，一边小心地靠近。

啪嗒一声，他脚下传来了粘腻的触感。

他抬起脚，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雨水中有一片颜色更深的区域。

大雨干扰了他的嗅觉，让他闻不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见对方没反应，他以为是对方突发了心脏或猝死疾病，连忙上前将人扶起，但他将对方翻过来后却看见……

密密麻麻的孔洞布满了对方的胸膛和脸颊，甚至在一些孔洞里，还能看到被血肉粘连、尚在蠕动的黑色蚊子。

“！！！”韩宁吓得连连后退，心脏狂跳。

“我靠！什么鬼东西！”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打消了回蓝湾景苑的念头，决定立刻返回管理局总部，这也太诡异了！

他冲出公交站，冒雨向管理局总部方向跑去。

刚跑出一段距离，就看到前方雨幕中，有两人正朝他走来。

月色朦胧，他看不清对方两人的样貌，但却清晰地看到了为首那人头顶上那对巨大、反射着微光、如同黄金铸就的龙角。

韩宁一愣，下意识以为是哪个COS爱好者这么敬业，下雨天还不回去。

直到……

【来自蚀窍驭的震惊，+65.0】

【磐石狩魂】瞬间激活。

‘坏了！又是个大佬！’韩宁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逃跑。

他虽然看不见魔力紊乱，但那龙角怪物身上散发出的实质性压迫感，却让他喘不过气。

蚀窍驭缓步走到他面前，此时，韩宁也看清了它身后的那个人。

正是先前和卡洛斯等人吃饭去的那家餐馆的老人。

只是此刻，老人双眼空洞，浑身孔洞，内脏碎片和血液随着步伐不断流出。

韩宁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感觉对方只要动动手指，自己就会瞬间毙命。

然而，蚀窍驭只是停在他面前，态度甚至显得有些谦逊和探究，开口问道：

“请问……您是什么？”

韩宁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回答：“人……人类吧？我觉得我应该是个人？”

蚀窍驭缓缓摇头：“不可能，我从未见过您这样的……人类。

我感受不到您的血脉，探测不到您的魔力。

在这颗星球上，如此近距离下，没有生命能在我面前完全隐藏魔力。

即便是我身后这位彻底死去的小伙伴，其存在也有魔力构成的部分。

但您，空空如也。

我感知不到您的任何气息，您就像我的大哥罔两渊那样……

不，您比它更加纯粹，更加……空洞，所以，您绝非人类。

我甚至觉得您不像活物，相比之下，那些魂魄和行尸，都比您更像是这个世界应有的存在。”

韩宁懵了，完全搞不懂对方的意图，不敢轻举妄动：

“那……我是什么？”

蚀窍驭再次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困惑：“我不知道，我无法理解。

但您很……纯粹，嗯……

大晚上打扰了，再见。”

说完，蚀窍驭竟真的不再理会韩宁，带着老人行尸，径直走入雨幕深处，消失在黑暗中。

不远处的高楼天台上，数名狙击手透过瞄准镜，死死锁定着蚀窍驭的背影。

“报告，目标与未知人类接触后分离，未发生冲突，请求下一步指令。”

耳机里传来冷静的回应：

“魔力穿甲弹无法保证击杀或阻拦蚀窍驭，继续监视，不要暴露，等待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