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把餐盘往回收口一推，起身时顺手摸了下裤兜里的诺基亚。那玩意儿贴着大腿，像块刚从炉子上拿下来的铁片，烫得有点发慌。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昨晚烧掉的那张草稿纸还在脑子里冒烟——五万启动资金，三天内必须到手两万。靠压岁钱翻倍？做梦。靠爸妈？他们连电费都拖着没交。唯一能快速来钱的路，就是抄图。

他下午没回教室，直接拐进了校门口的药店。

“退烧药，最猛的那种。”

店员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发烧？”

“不烧能买这个？”他翻白眼，“我同桌昨天吃了三粒就睡到中午，你说管不管用？”

药到手，他拆开一粒塞进体温计底部，再往玻璃泡上呵了口气。回家路上特意绕去网吧门口蹲了十分钟，出来时脸煞白，嘴唇发干，活像刚从ICU逃出来的。

母亲一摸他额头就慌了：“这么烫！”

“没事……可能是昨晚吹空调吹多了。”他嗓音哑着，“我想睡会儿，明天再请假。”

她二话不说翻出被子裹他，还端来姜汤。他小口喝着，心里默念：抱歉妈，这顿药不是治感冒，是治穷病。

第二天早上六点，屋里安静得只剩窗外鸟叫。他睁开眼，第一件事是摸手机。

诺基亚连着改装过的热点模块，SIM卡插在个破塑料盒里，那是他自己焊的信号增强器。屏幕亮起，密码输进去，页面跳转。

暗网论坛加载缓慢，字母一个一个蹦出来，像是老式打字机在敲。

【任务更新：BTC-K线图（9.1-9.5），精度要求±0.5%，酬金800美金】

他咧嘴笑了下，搓了搓手。

来了。

这张单子他前世接过，当时画了整整两天，赚了五千多块人民币。现在时间更紧，但胜在记忆清晰。他知道9月3号会跌到六十美元，也知道5号凌晨三点会冲破一千二。

关键是把这几段走势还原出来，不能错一丝。

他打开草稿本，笔尖落下，先画横轴时间线。每一小时标一个点，共九十六格。纵轴按比例划分，每格代表二十美元波动。

第一张图，从9月1日开始。

他盯着诺基亚屏幕上的加密图像，那是由十六进制代码生成的像素阵列，普通人看一眼就晕。但他已经练过无数次——眼睛扫过去，大脑自动解码，手跟着画。

线条起伏，转折点微调，成交量柱状图用虚线补全。一张图耗时四十分钟，完成时指尖都发麻。

他没停下，接着下载第二张。

白天母亲来送饭，他提前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摊开在桌上，电脑屏幕调到最大亮度，角度微微偏转。书页上的导数题正好反射在显示器中央，远远看去，跟真在刷题没两样。

“今天好认真啊。”她端着饭盒站在门口笑。

“嗯，物理太差了，想赶一下。”他头也不抬，“别打扰我，这道题卡了半小时。”

她点点头走了，门轻轻带上。

晚上十一点，第三张图收尾。他揉了揉太阳穴，脖子僵得像生锈的水管。四天的量，他已经干掉一半。

可就在他准备刷新页面接第四张任务时，诺基亚震动了一下。

私信弹出来：【青崖客，有人举报你IP异常，论坛要查日志。速清痕迹，七十二小时内别上线。】

他眉头一跳，立刻关机拔卡。

风险来了。

这种地方没人讲情面，一旦被顺藤摸瓜，轻则封号，重则惹上麻烦。他不能暴露，至少现在不行。

他把SIM卡塞进嘴里含住，这是备用方案——真有人闯进来，他能第一时间咽下去。虽然恶心，但比坐牢强。

外面夜色浓黑，风刮得树叶哗哗响。他重新打开台灯，继续画剩下的图，改用记忆还原。反正他知道价格节点，只要不出大错，客户验不了真假。

第三天深夜，最后一张图进入收工阶段。

他正对着草稿纸核对最后一个峰值，忽然听见“啪”一声脆响。

窗玻璃裂了。

紧接着，一道光刺进来，直打在他脸上。

他猛地抬头，看见周明浩半个身子趴在窗外，手里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屋内狂拍。

“哟！我还以为谁半夜不开灯呢！”周明浩声音压低却带着得意，“原来是我们班倒数第一，在这儿看些不得了的东西？”

江临川心一沉，但脸上立马换上惊慌。

他一把拍向窗户：“你有病啊！半夜偷窥？报警了啊！”

“报警？”周明浩冷笑，“那你先把电脑关了再说。”

镜头还在录。

江临川装作手忙脚乱去关机，实则借身体遮挡，左手悄悄把笔记本屏幕往左挪了十五度。

那一瞬间，亮屏反光正好映出摊在桌角的《五三》——第78页，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完整推导过程，密密麻麻全是公式。

周明浩只顾拍画面中心的人影和发光的屏幕，根本没注意反光里的内容。

“拍到了吧？”江临川吼，“你要疯回家疯去！再不来我就喊人了！”

“哼，拍到了。”周明浩往后退一步，看着手机预览，“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明显觉得自己抓到了大料。

江临川站在窗前没动，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口。

他低头看地上，一块玻璃碎片留在窗台上，边缘沾着点灰泥。

他没擦，也没扫。

反而走回去坐下，把刚才烧剩半截的草稿纸灰烬捏在手里，慢慢撒在桌角。

然后掏出诺基亚，重新开机。

信号恢复。

他登录论坛，找到雇主ID，发了一条消息：【图已全部完成，数据无误。请结算。】

发送成功。

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任务完成。

两万块，马上到账。

至于周明浩拍的那张照片？他嘴角扬了下。

等明天模拟考林雨薇翻开试卷，看到最后一道大题是“证明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她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有人能把整个推导过程背下来？

更奇怪的是，这张“证据照”传到班主任手里时，老师只会说一句：“江临川最近挺拼啊，熬夜都在刷难题。”

荒诞，但有效。

他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拨了下碎玻璃。

指尖蹭过边缘，留下一道浅痕。

他知道警方以后查案时会提取指纹。但现在，这块玻璃只是个意外。

或者，是个伏笔。

他关灯躺下，闭眼。

脑子里过了一遍明天模拟考的作文题。

“青铜神树”。

他在草稿纸上写好了全文，只等明天交卷铃响，就把那张纸扔进垃圾桶。

让别人捡去吧。

反正，答案还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