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跃没上学,背着粟米回来,李氏表情很复杂。
昨日为了筹集束修嫁女,李氏心如刀绞。
相比李跃,李钰吃的苦更多,最后还为了弟弟进学,要嫁给一身腥臭的屠子,其中的心酸委屈,她这个当娘的怎会不知。
可李氏没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儿子,昨天居然逆风翻盘,卖图咏赚到了束修,还狠狠羞辱了目中无人的赵媒婆。
儿子这是长大了。
可养家糊口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李跃状元及第,光耀门楣。
“跃儿,怠心渐生,终以废学,哪怕你真是为这个家所虑,娘也不赞同,距离年末的院试只剩三个月,这时候你还……”
李跃忙躬身说道:“母亲放心,经义,诗赋,墨义,贴经我都考了五年,就是策问差些,儿会用心读书,年末定能高中。”
说完李跃就扛起耙子出了家门。
李修文中举后,州府赏赐四百亩薄田,但人殁了以后,县里收回去大半。
这些年为了供养李跃进学,李氏变卖了大部分,只剩五亩地,种些粟米瓜菜,平时都是李钰一人侍弄。
金秋时节,金黄色的粟米已经垂下了头,李钰在收红薯。
见李跃过来,李钰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跃哥咋没上学?束修不是凑够了吗?”
李跃边耙地瓜秧边说道:“我先给了夫子八两银子,买了些粟米回来,娘亲和姐姐日渐消瘦,再这么下去人就垮了,好在秋收在即,家里不至于再断粮了。”
李钰叹了口气:“哪有余粮啊?去掉赋税,剩的粮还要卖了还债,若耕者能果腹,天底下就没那么多流民了。”
李跃心里一阵烦闷。
大周农人一年的收入都不足二两银,可他一年的束修就要十两,难怪李家会入不敷出。
“大姐,年末我中了秀才就得去州府进学,到时候咱把田租出去,你和娘跟我去青州,我养着你们。”
李钰看着耙地的李跃,内心一阵恍惚。
这孩子退婚后咋像变了个人?
刨了两袋子红薯,姐弟俩用独轮车推着回到家,刚进院就看见舅妈陈氏坐在院子里,李跃心里一沉,知道是来要账的。
“问舅母安,我跟家姐刚收了红薯,您走时带点,尝尝鲜。”
陈氏看着李跃一脸腻味。
“跃哥儿,你进学,沈家前前后后借了李家上百两银子,如今两家退亲,人家找你母亲要账呢,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李跃心里一沉,没想到沈家把事做得这么绝。
这是李氏从屋内出来,挎着个布包,陈氏起身两人就要走,李跃忙拦住了母亲。
“母亲要去哪儿?”
李氏看看三间砖房和院子,一脸苦涩。
“你舅母帮着找了个买家,娘要把祖屋卖了还债。”
李跃一把拉住了母亲。
“娘,祖屋卖不得,卖了咱们一家三口住哪?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您一定相信我。”
陈氏一皱眉:“跃哥儿,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胡闹,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你,陈家会败落如此?
沈万红可不是啥善男信女,不还钱他会报官的,举人门第被人告上公堂,李家脸面何在?”
李跃抢过布包转身就跑。
“娘您相信我,我有办法筹到钱,这祖屋我定会留住。”
不管母亲在身后如何喊,李跃跑得飞快,直奔了县城。
他刚穿越过来,哪有啥门路?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本图咏。
卖房他肯定不能干,他现在琢磨的是,能否将房子押出去,他对蒲老先生的书自然信心十足。
到书局一看,果然那本图咏已经开始刻板了。
“跃哥儿,你们家的祖屋连带上那几亩薄田,根本不值百两银子,若有便宜占,沈万红会要钱不要房?”
“段叔,你也算我父亲的故交,如今我李家遇到难处,您无论如何也要伸手帮一把,我上回卖给您的图咏,您只给了我十两银,回去柳泉先生骂我蠢,说我卖贱了,柳泉先生能写一个,就能写十个百个,我这么说您明白吗?”
段天德眼珠子乱转,好半天才问道:“跃哥,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柳泉先生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如何相信你的话?”
李跃一看就明白有戏,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天再给你拿来一个新图咏,柳泉先生身份特殊,实在不方便露面。
不过既然是生意,咱爷俩还是把合作细节先谈妥,否则柳老先生不可能再给我图咏。”
即使没实物,可听了李跃口述了几段聊斋的故事,段天德眼眼珠子已经不是乱转,而是彻底亮了。
《玉楼春》那种淫书,朝廷随时能禁,但聊斋这种神怪加擦边的短篇,市场潜力相当大,段天德就是搞书局的,自然门清,很快两人的话题,就变成合作和推广了。
从文苑书局出来的时候,不但小二对他恭恭敬敬,就连段天德都亲自把李跃送到了大门口。
李跃手里的布包换成了一个麻布袋子,沉甸甸的。
老屋押给了段天德,条件是一个月内出稿五册图咏,每册加价到了二十两。
这一百两还完,接下来的合作不是买断而是分红,李跃等于拿图咏入股了。
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李钰一脸焦急地在门口打转,见李跃回来拉着他就跑。
“你可别回家,沈万红来了,说今天不还钱就绑你去见官,母亲和舅母正劝沈万红呢,可人家不要老屋,只要钱。”
李跃脸色立刻阴沉似水。
沈万红真是蹬鼻子上脸,原本看在娃娃亲的面上,还想放沈家一马,这回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等自己高中出仕,定让沈家万劫不复。
还没进门,就能听见沈万红在院子里骂人。
“李跃那个王八羔子躲哪儿去了?人躲起来,还把房契地契拿走,这是跟我沈万红耍光棍?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
念在亲家一场,我连利息都没提,可你们李家做事是真够绝的,既然你们李家不仁,那就别怪我沈家不念旧情,咱衙门见!”
就在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李跃黑着脸出现在了大门口。
“沈万红,别给脸不要脸,这五年你真花了上百两银子替我交束修?书院收每一笔银子都有帐。
我李家是没落了,可经魁的匾额还在,举人声望犹存,你真想打官司?好啊,那咱现在就去县衙,先把你用阴阳斗坑人的事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