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一伙人像跗骨之蛆，在我防空洞入口附近徘徊了两天。

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像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既没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又彻底勾住了他们的魂。他们认定了这块巨石有古怪，后面藏着东西，或许是某个废弃的避难所，或许有更多的“天降横财”。

他们不敢再大张旗鼓地砸撬——昨天的尝试引来了两只游荡的丧尸，虽然被他们惊险地合力用棍棒和石头解决掉了，但也吓破了胆。现在，他们只敢在白天，轮流趴在缝隙边徒劳地摸索窥探，或者试图从侧面挖开泥土，进度缓慢得可怜。

我乐得看他们像土拨鼠一样白费力气。他们的存在，反而成了一道拙劣的屏障，吓退了一些可能偶然靠近的零星幸存者。

但防空洞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我有一套固定的作息：检查通风过滤系统，记录柴油发电机油耗和运行状态，锻炼身体，学习前世记忆里那些零碎的生存知识（辨认草药、简单伤口处理），以及最重要的——通过几个不同方向的观察孔，监视外部世界。

第四个“末日”的下午，我正在记录物资消耗，一阵与赵磊那伙人的绝望窸窣、以及与丧尸嘶吼截然不同的动静，从远处隐约传来。

不是大规模的冲突，更像是……谨慎的移动，压低的指令，金属轻微碰撞的声音。

我立刻熄灯，贴近面向更远方荒野的那个观察孔。

暗红的光线下，大约百米外，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几个人影正借助树干和岩石的掩护，缓慢而警惕地向这边移动。

一共四个人。三男一女。都穿着脏污但还算实用的户外运动装或冲锋衣，脸上带着疲惫和风霜，但眼神锐利，动作协调，显然比赵磊那伙乌合之众有组织得多。

他们手中握着 makeshift（临时制作）的武器：磨尖的钢筋、绑着剪刀的长棍、甚至有一把看起来像是消防斧。

我的目光瞬间定格在为首的那个男人身上。

即使隔着百米，即使他脸上沾着污迹，头发凌乱，也掩不住那份过于出色的骨相和眉眼。

顾宸。

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常年占据光荣榜和女生睡前幻想对象榜首的男神。家世好，成绩优，长相无可挑剔，永远温和有礼，却又带着一种天生的、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我曾和无数女生一样，在操场上偷偷看过他打篮球，在图书馆假装偶遇，甚至在他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时，悄悄用劣质的手机拍过模糊的照片。

但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久远得像上辈子。

事实上，那也确实算是上辈子。

现在的顾宸，褪去了所有光环和精致。他瘦了些，下颌线更加锋利，眼神不再是温和的疏离，而是淬炼过的冷静和警惕，像一头在野外生存已久的年轻头狼。他正打出一个手势，让队友停下，自己则微微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这边区域。

他看的，正是赵磊那伙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的入口打转的方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这片区域相对偏僻，除了这个防空洞，并没有显著的资源点。

他的小队停了下来，隐蔽得很好。那个女人拿出一个望远镜，小心地观察起来。

他们在看什么？看赵磊他们的笑话？还是……发现了什么？

我屏住呼吸，将观察孔的视野调到最大清晰度。

顾宸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似乎对赵磊那伙人的行为感到困惑。他的目光并没有长时间停留在那些“土拨鼠”身上，而是缓缓移动，掠过巨石，掠过周围的土坡和植被……

他的视线，几次扫过我那几个精心伪装过的通风口和更远处的隐蔽排烟口！

虽然那些伪装足以骗过赵磊那种蠢货，但顾宸……他不一样。他父亲是搞地质的，听说他从小就参加过野外探险夏令营，他的观察力和常识远非普通高中生能比。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协调的地方？比如，通风口附近植被的异常？或者，在这种地方出现如此巨大且位置“巧合”的巨石本身，就值得怀疑？

我看到他偏过头，对身边举着望远镜的女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女人点点头，望远镜的方向微微调整，似乎更加专注地审视起巨石本身和其与地面的接缝处。

一股冰冷的紧张感攫住了我。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棋局上突然闯入意料之外高手的警惕。

顾宸和他的人，是比赵磊危险得多的变量。他们有能力，有组织，而且看起来……物资并不充裕。那个女人干裂的嘴唇和他们略显虚浮的脚步，都暗示着食物和水的短缺。

如果他们确定了这里有问题……

就在这时，赵磊那边似乎起了内讧。

“刘倩！你他妈摸鱼呢！让你看着后面！”张浩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我……我累了！凭什么总是我放风！”刘倩带着哭腔反驳。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赵磊低吼，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暴躁。

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在寂静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宸小队立刻做出了反应，瞬间矮身，彻底隐入树丛和岩石之后，动作干净利落，毫无拖沓。

顾宸的眼神最后朝我这个方向锐利地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观察孔的伪装，直接落在我脸上。

冰冷，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然后，他打了个手势，整个小队开始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却，如同潮水般融入暗红色的林影深处，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我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

门外，赵磊那伙蠢货还在为谁干得多谁干得少而互相埋怨，对刚刚百米外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可能引来了何等危险的注视，毫无察觉。

我缓缓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吐出一口浊气。

顾宸。

他看到了。他起了疑心。

他还会回来吗？

我的堡垒，第一次真正暴露在了潜在的危险视野之下。虽然对方暂时退去，但一种莫名的预感告诉我，这绝不是最后一次。

看来，游戏要增加新的玩家了。

而我，需要重新评估我的计划和……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