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是个缓慢的过程，就像从深海底部慢慢浮上水面。

先是听觉——远处传来的说话声，近处的呼吸声，还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

然后是触觉——身下柔软的被褥，盖在身上的毯子，还有脸颊上微凉的空气。

最后才是视觉——昏黄的光线透过帆布顶篷洒下来，在眼前形成斑驳的光影。

赵铁锤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到的是王老栓那张布满皱纹的黑脸。

这个老兵正趴在他的担架边上打盹，嘴巴微张，发出轻微的鼾声。胡茬拉碴的下巴上，还沾着几粒米渣。

“老王叔…”赵铁锤的声音干涩得像破风箱。

王老栓猛地惊醒，看到赵铁锤睁开的眼睛，整个人瞬间精神了。

“锤子！你醒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竟然有些红，“可吓死老子了，你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张医生都说…”

“我睡了多久？”赵铁锤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软得像面条。

“两天两夜！”王老栓赶紧扶住他，“你修完那挺机枪就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张医生说你这是累的，让你好好睡，可老子还是担心…”

两天两夜…

赵铁锤在心里呼唤系统。

【系统自检完成…】

【宿主：赵铁锤】

【状态：中度虚弱】

【生命磁场储备：15%】

【提示：深度睡眠已修复大部分精神力透支，但身体机能仍需时间恢复。】

15%，比昏迷前的8%好了不少。看来睡眠确实能恢复精神力。

“团长呢？”赵铁锤问。

“团长啊，”王老栓咧嘴一笑，“团长现在可高兴坏了！你修的那挺机枪，这两天打得鬼子哭爹喊娘的！坂田那老鬼子组织了三次冲锋，全被咱们打回去了！”

“团长说了，等你醒了，他要亲自过来看你。”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就被掀开了。

不是李云龙，而是一个赵铁锤不认识的年轻战士。

这个战士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中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他看到赵铁锤醒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赵工程师！您醒了！”他快步走过来，声音里满是激动，“我是二营三连的李小三！是您救了我们全连！”

赵工程师？

赵铁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看来李云龙那个“总工程师”的任命，已经在全团传开了。

“您修好的那挺机枪，”李小三激动得手舞足蹈，“简直就是神器！这两天打死的鬼子，比我们连以前一个月打死的都多！”

“连长说了，要不是您，我们三连早就全军覆没了。您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说着，这个年轻的战士竟然要给赵铁锤跪下。

“别！别这样！”赵铁锤吓了一跳，赶紧阻止，“我们都是战友，不兴这个！”

“可是您…”

“没有可是！”赵铁锤的语气坚决，“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真正的英雄，是你们这些在前线流血牺牲的战士！”

李小三被说得眼圈发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熟悉的大嗓门。

“老子的宝贝疙瘩醒了没有？醒了没有？！”

李云龙的声音还没到，人就冲了进来，身后跟着赵刚、张医生，还有几个团部的干部。

“锤子！”李云龙看到赵铁锤清醒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比花还灿烂，“可算醒了！再不醒，老子都要急死了！”

他一把推开李小三，在担架边上坐下，上下打量着赵铁锤。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再炖只鸡？”

“团长，我没事…”赵铁锤刚想说话，就被李云龙打断了。

“没事个屁！你看看你这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李云龙心疼得直咂嘴，“都怪老子，不该让你修那么重的活儿。”

“可是团长，”李小三在旁边插嘴，“要不是赵工程师修好了机枪，我们…”

“老子知道！”李云龙瞪了他一眼，“正因为知道，老子才心疼他！”

他转过头，看着赵铁锤，眼中满是愧疚：“锤子，老哥对不住你。为了那挺破机枪，差点把你的命搭进去。”

赵铁锤摇摇头：“团长，您别这么说。我是新一团的兵，为团里出力是应该的。”

“好小子！”李云龙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句话，老子就算没白疼你！”

“对了，”李云龙忽然想起什么，“你修好的那挺机枪，现在可是咱们团的宝贝。这两天，坂田那老鬼子的进攻全被它打退了。”

“鬼子现在都不敢往前冲了，躲在山下的工事里，跟咱们对射。”

“团长，战况怎么样？”赵铁锤关心地问。

李云龙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有高兴，也有沉重。

“好消息是，咱们守住了。坂田那老鬼子拿咱们没办法，正在重新调整部署。”

“坏消息是…”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这两天的战斗，咱们也伤亡不小。”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沉重起来。

赵刚走过来，脸色凝重：“铁锤同志，你昏迷的这两天，我们虽然守住了阵地，但代价很大。”

“二营三连，牺牲了十二个战士。一营二连，牺牲了八个。还有很多伤员…”

听到这些数字，赵铁锤的心情变得沉重。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每一场胜利的背后，都是血肉的代价。

“不过，”李云龙的语气又变得坚定起来，“咱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坂田那老鬼子也不好受，这两天被咱们打死打伤的鬼子，少说也有一百多！”

“特别是你修好的那挺机枪，简直就是鬼子的噩梦！”

说着，李云龙兴奋地比划起来：“那挺机枪现在不光不卡壳，连精度都比以前好了！二营长张大彪说，五百米外的鬼子，一枪一个，准得邪门！”

赵铁锤心里一动。精度提高了？看来系统的“参数改写”，不光是修复，还有优化功能。

“团长，那挺机枪现在谁在用？”

“当然是二营的机枪班！”李云龙拍着胸脯，“老子专门给他们配了最好的机枪手，还有最好的弹药。这宝贝疙瘩，可不能浪费了！”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战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报告团长！二营长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重要情况汇报！”

李云龙皱了皱眉：“什么重要情况？”

“坂田联队好像在调动兵力，张营长说可能要有大动作。”

“知道了。”李云龙站起身，对赵铁锤说道，“锤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王老栓说。老子去看看那个老鬼子又要搞什么花样。”

“团长，”赵铁锤叫住了他，“如果…如果还有武器需要修理，您尽管拿来。”

李云龙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行！你现在这身体，哪能再折腾！老子宁可多死几个兵，也不能再让你拼命了！”

这话说得有些绝情，但赵铁锤听出了其中的关怀。

李云龙虽然粗鲁，但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宝贝疙瘩在护着。

“团长，我没事的。只要多吃点好的，多睡一会儿，很快就能恢复。”

“那也不行！”李云龙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帐篷。

赵刚留了下来，他看着赵铁锤，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铁锤同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政委您说。”

“你这种能力…”赵刚斟酌着用词，“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学的？”

这个问题很敏感，赵铁锤心里一紧。

“政委，我之前跟团长说过了，这是我爹教我的。他是个铁匠，从小就教我怎么跟铁疙瘩打交道。”

“可是，”赵刚推了推眼镜，“一般的铁匠技艺，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你能'隔空'修复机枪，这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围。”

赵铁锤知道，赵刚是个知识分子，不像李云龙那么好糊弄。

他只能继续编瞎话：“政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可能是我天赋异禀吧。”

“我爹说过，万物皆有灵。铁也有铁的灵性。只要用心去感受，就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我从小就能听到这种声音，所以修起东西来，比别人容易一些。”

赵刚听得直皱眉，这种解释在他的世界观里根本站不住脚。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算了，”赵刚摇摇头，“不管怎么说，你的能力对我们的抗战事业很有帮助。这就足够了。”

他拍了拍赵铁锤的肩膀：“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等赵刚也走了，帐篷里就剩下赵铁锤、王老栓，还有那个叫李小三的年轻战士。

“赵工程师，”李小三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想跟您说说我们连这两天的情况。”

赵铁锤看着他，点了点头。

“您修好机枪的那天晚上，坂田联队发动了夜袭。”李小三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鬼子摸到了距离我们阵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要不是您修好的机枪及时开火，我们全连都要完蛋。”

“可是…”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们连长，为了掩护机枪转移阵地，被鬼子的手榴弹炸死了。”

“还有副连长，还有三班长，还有小王…他们都死了。”

说到这里，这个年轻的战士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赵铁锤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战争就是这样，有人生，就有人死。有人笑，就有人哭。

他修好了机枪，救了很多人，但也有很多人，永远回不来了。

“小三，”赵铁锤轻声说道，“你们连长他们，是英雄。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的。”

“我知道，”李小三擦了擦眼泪，“连长临死前还在喊，要守住阵地，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赵工程师，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

“如果…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请您多修几挺机枪。让我们有更多的武器去杀鬼子，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赵铁锤看着这个年轻战士眼中的仇恨和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