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梅雨季节,空气里像拧得出水来。夏语桐坐在画廊的柜台后,对着一份合同唉声叹气,指尖划过“违约金”三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画廊刚签下一位新锐画家的独家代理权,对方却突然变卦,说要转签一家资本雄厚的大画廊,还反过来要求夏语桐支付50万违约金——理由是她“宣传力度不够”。
“这根本是敲诈!”助理小林气得把合同拍在桌上,“王画家明明是被那家‘盛世画廊’挖走的,他们老板是地产商出身,砸了三百万做推广,明摆着欺负我们小画廊!”
夏语桐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又气又急。她不是付不起这50万,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这家“盛世画廊”最近半年一直在针对她,抢她的画家,挖她的客户,背后总像有股势力在推波助澜。
“我去跟他们谈。”她站起身,拿起包,“就算要付违约金,也得说清楚是非曲直。”
盛世画廊在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里,装修得金碧辉煌,和桐荫馆的清雅格格不入。老板张总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见了夏语桐,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夏小姐稀客啊,怎么,想通了?那50万要是今天付,我还能让王画家跟你吃顿饭,也算好聚好散。”
“张总,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夏语桐强压着怒气,“王画家违约在先,违约金该他付。你要是逼我,我就把你们私下给回扣的证据交给行业协会。”
张总的脸色沉了下来,拍着桌子站起来:“夏语桐,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爷爷还能护你多久?夏氏现在自顾不暇,你一个小画廊,我想捏死就捏死!”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夏语桐心里。她知道家里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资金紧张,确实没时间管她的小事。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还是挺直了背:“我再说一遍,违约金我不会付。”
走出盛世画廊时,雨下得更大了。夏语桐站在路边等车,雨水打湿了她的风衣,冷得她打了个寒颤。手机响了,是父亲的电话,语气疲惫:“语桐,家里这边有点棘手,你画廊的事……能不能自己先处理?”
“我知道了,爸。”她挂了电话,鼻子突然一酸。原来习惯了的依靠,不知不觉间已经需要她自己撑起来。
回到画廊时,小林慌张地跑过来:“夏姐,不好了!刚才收到通知,我们下周的画展场地被临时收回了,说消防不合格!”
夏语桐眼前一黑。那场地是她找了三个月才定下的老洋房,画展请柬都发出去了,现在说收回就收回,明摆着是盛世画廊搞的鬼。
“他们太过分了!”小林快哭了,“这画展要是黄了,我们的声誉就全毁了!”
夏语桐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雨帘,第一次觉得无力。她一直想靠自己的能力把画廊做起来,不想依赖家里,可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原来在绝对的资本和恶意面前,她的坚持和热爱,那么不堪一击。
傍晚时,雨小了些。夏语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几个场地中介打电话,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合适的”“最近查得严”。她瘫在沙发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画廊里暗沉沉的,只有窗外的霓虹灯映在墙上,忽明忽暗。
手机突然亮了,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老城区的‘启明里’有个闲置的百年教堂,刚翻修完,房东说可以借你办画展,钥匙在门卫室,说是‘杨先生’留的。”
夏语桐愣住了。启明里是广州保存最完整的老街区,那里的百年教堂她知道,是文物保护单位,从不对外出租办活动。哪个杨先生?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了辆车往启明里去。老街区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发亮,教堂的尖顶在暮色中闪着柔和的光。门卫看到她,笑着递过钥匙:“是夏小姐吧?杨先生说你七点会来,让我把暖气开足了。”
推开门,教堂里温暖明亮。百年的彩色玻璃窗透进暮色,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正中央的穹顶高阔,回荡着轻柔的音乐。更让她惊讶的是,原本空荡荡的大厅里,已经摆好了画架和灯光设备,甚至连休息区的沙发都铺好了干净的桌布。
“这……”夏语桐捂住嘴,眼眶瞬间红了。
一个穿工装的师傅走过来,笑着说:“夏小姐放心,我们是专业做展览搭建的,杨先生特意交代,所有设备都按最高标准来,保证不损伤教堂的一砖一瓦。”
“杨先生……他还说什么了?”夏语桐的声音带着颤。
“他说,”师傅想了想,“你喜欢自然光,我们特意调整了灯光角度,让阳光透过彩窗正好照在画框上。还说……别担心其他事,安安心心办画展就行。”
夏语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胀。她几乎能想象出杨泽东的样子——他肯定是听出了她电话里的失落,不动声色地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从不多问,不多说,却总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递过来最坚实的支撑。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行业协会的电话:“夏小姐,刚才收到举报,盛世画廊存在偷税漏税和不正当竞争行为,我们已经立案调查,王画家也主动联系我们,说要继续跟你合作。”
挂了电话,夏语桐靠在窗边,看着教堂里温暖的灯光,突然笑了。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在波诡云谲的商场里站稳脚跟。他的温柔从不是浮于表面的嘘寒问暖,而是这种带着力量的守护——他尊重她的骄傲,所以不声张;他懂她的坚持,所以尽全力托住。
画展当天,阳光明媚。百年教堂里,彩色玻璃窗的光洒在画作上,像给每幅画都镀上了层金边。来的人比预想中多,有艺术圈的前辈,有媒体记者,甚至还有几个她只在课本上见过的老画家。
杨泽东没有来。夏语桐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只看到门卫递来的一个信封,里面是张纸条,字迹苍劲有力:“听说教堂的光影和你的画很配。”
她捏着纸条,站在穹顶下,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心里一片澄澈。原来最好的帮助,从不是替你披荆斩棘,而是让你在自己的战场上,能更勇敢地往前冲。
画展快结束时,小林兴奋地跑过来:“夏姐,你看新闻了吗?盛世画廊被查封了,张总被带走了!还有啊,好多大收藏家都说要跟我们合作,说我们有风骨!”
夏语桐笑着点头,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的天际线上,晚霞正染红半边天,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她拿出手机,给杨泽东发了条消息:“谢谢你的教堂,光影很美。”
过了很久,收到他的回复,只有简单两个字:“你的画,更美。”
夏语桐看着屏幕,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沉默却总能给她惊喜的男人,就像这教堂里的光,不耀眼,却足够温暖,足够让她在往后的风雨里,更坚定地走下去。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香港的办公室里,杨泽东看着这条消息,对着窗外的晚霞,轻轻勾起了嘴角。他桌上的文件里,正好夹着盛世画廊偷税漏税的证据,和启明里教堂的租赁合同。
有些帮助,不需要说出口,放在心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