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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甜点的学问

香港的午后黏着层湿热,杨泽东站在半岛酒店后厨的操作台前,白色围裙系得歪歪扭扭,手里捏着把不锈钢打蛋器,盯着碗里的淡奶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杨总,打圈要顺时针,力道得匀。”旁边的甜点师小李憋着笑,手把手地教他,“您这哪是打发奶油,是在跟它打架呢。”

杨泽东深吸一口气,按小李说的节奏搅动。淡奶油在碗里慢慢膨胀,泛起细密的泡沫,像他第一次在期货市场看到连续涨停时的心跳——既紧张,又带着点隐秘的期待。

他会出现在这里,全因三天前夏语桐的一条朋友圈。照片里是块淋着焦糖的舒芙蕾,配文:“伦敦这家老店的舒芙蕾,空气感像云朵,可惜回香港就吃不到了。”

下面有朋友评论:“自己做啊,教程网上多的是。”她回了个哭脸:“手残党表示,蛋白霜永远打不发。”

杨泽东看到时,正在开一个关于全球黄金储备的视频会议。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投行分析师汇报,手指却在桌下搜出了舒芙蕾的食谱,记在了笔记本的角落——在一堆“铜矿开采成本”“汇率波动预警”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夏小姐喜欢的这款舒芙蕾,关键在蛋白霜。”小李把分离好的蛋清推到他面前,“糖分三次加,打到提起打蛋器能立住小尖角才行,跟谈恋爱似的,急不得。”

杨泽东的耳尖有点发烫,没接话,只是埋头打发蛋白。蛋清在打蛋器的旋转中渐渐变白、膨胀,他想起夏语桐在画廊里说过的话:“好的艺术品都需要耐心,就像发酵面包,时间到了,自然会香。”

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舒芙蕾烤出来塌成了面饼,像块被踩扁的海绵。杨泽东盯着那团狼狈的面糊,想起自己当年在期货市场爆仓的夜晚,也是这样不甘心。

“再来。”他抹了把额角的汗,重新打蛋白。

第二次,蛋白霜没打发到位,烤出来带着股蛋腥味。

第三次,烤箱温度太高,表面焦了,里面却还是稀的。

小李在旁边看得直咋舌。这位在金融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面对一捧面粉和几个鸡蛋,竟像个刚入行的新手,眼里的执拗却比谈判桌上更甚。

直到第五次,当蓬松的舒芙蕾从烤箱里取出来,金黄的表面微微颤动,用手指轻戳,能感觉到里面藏着的空气,杨泽东才松了口气,额头上的汗滴落在操作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成了!”小李拍了拍手,“杨总这悟性,做甜点屈才了。”

杨泽东没笑,只是小心翼翼地在舒芙蕾上淋了层焦糖,撒了点海盐。他记得夏语桐的朋友圈里提过,她喜欢甜中带点咸的口感,像人生,复杂才够味。

傍晚时分,他提着个精致的保温盒,站在了夏语桐画廊的门口。夕阳把骑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三角梅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和他身上的雪松味混在一起,竟不突兀。

夏语桐正在给一幅画换标签,看到他,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去南非处理矿场的事了吗?”

“处理完了,顺路回来。”杨泽东把保温盒递过去,语气比平时柔和,“做了点东西,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保温盒打开的瞬间,焦糖的香气漫了出来。舒芙蕾还保持着蓬松的形状,焦糖壳在灯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夏语桐愣住了,拿起小勺轻轻挖了一块,送进嘴里——空气感真的像云朵,甜里裹着点咸,和她在伦敦吃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合她的口味。

“这是你做的?”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试了五次。”杨泽东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前四次都失败了,这个勉强能看。”

夏语桐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暖又软。她不是没收到过昂贵的礼物,父亲的合作伙伴送过她限量版的珠宝,追求她的富二代空运过整箱的稀有鲜花,但没有一样,比得上眼前这盒带着温度的舒芙蕾。

他记得她随口提的喜好,记得她的口味,甚至为了做好它,笨手笨脚地试了五次。这个在谈判桌上能让对手发抖的男人,在她面前,却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学生。

“很好吃。”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眶有点发热,“比伦敦那家老店的还好吃。”

杨泽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比在伦敦金融城签下百亿合约时还满足。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画廊里的画仿佛都成了背景,只有她是鲜活的。

“矿场的事处理好了?”夏语桐突然问,抬起的眼睛里带着关切。

“嗯。”杨泽东点头,“给工人涨了工资,建了医务室。他们不是要闹事,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点。”

夏语桐笑了:“我就知道你能处理好。你看起来冷,但其实……心很软。”

杨泽东的心跳漏了一拍。很少有人用“心软”形容他。商场上的人都说他狠,说他像孤狼,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愿意卸下那层硬壳,露出连自己都快忘了的柔软。

“对了,”夏语桐从柜台下拿出个小罐子,“这个给你。”

罐子里装着些晒干的桂花,香气清甜。“我奶奶种的桂花树,今年收的新花,泡水喝能安神。”她看着他,“矿场的事肯定累坏了,喝点这个能睡好点。”

杨泽东接过罐子,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缩回,脸上都泛起红。空气里,焦糖的甜、桂花的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缠在一起,像幅没干透的画。

天色暗下来时,杨泽东该走了。夏语桐送他到巷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画廊。保温盒还放在柜台上,里面还剩小半块舒芙蕾,她拿起小勺,又吃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漫到心里,连带着那些被家里催婚的烦躁、被生意场裹挟的疲惫,都淡了。

她突然想起刚才杨泽东笨拙地系着围裙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个男人,总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惊喜。他的示好不像别人那样带着算计,而是像这舒芙蕾,纯粹,温暖,还带着点可爱的笨拙。

车里,杨泽东打开那个装着桂花的罐子,清香瞬间填满了车厢。他拿出手机,给林薇发了条消息:“把南非矿场医务室的预算再提20%,加设儿科诊室。”

然后,他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比在商场上打赢一场硬仗更让人满足的,是看着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做的甜点,眼里闪着光的样子。

这甜点的学问,原来和他在金融市场上学到的不一样。不是精准的计算,不是狠辣的操作,而是耐心,是用心,是愿意为一个人,笨拙地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勇气。

而他,好像有点学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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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甜点的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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