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还在空气中飘荡,人已化作一道黑影,足尖点瓦,衣袂翻飞,矫健如猎鹰般纵身跃下陡峭的屋檐!他丝毫没有落地的意图,几个提纵间,便如一道融入夜色的青烟,穿过露华楼下方的回廊树影,几个起落间,便已直奔那处灯光最为密集、声音略显嘈杂的楼阁——青筠阁而去!
林青!现在,唯有她,能给出这一切疯狂背后的答案!
青筠阁内,灯火通明,与露华楼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显然是青羽堂处理核心事务的枢纽。去往青筠阁的路上,行人匆匆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墨汁、火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苏焕从树梢轻盈落地,足尖点在青石板台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取出林青亲授的青羽令,那枚温润的玉牌在晨曦中泛着微光。比起在树影间潜行被人误当作宵小,此刻手持令牌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反倒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通往青筠阁的石径上人影幢幢,脚步匆匆。各色人等或身着劲装,或披着斗篷,或捧着卷宗,皆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彼此间鲜有寒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迫感。苏焕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正欲加快脚步,却在岔道拐弯处见到一个熟人。
“哎哟!看着点……”那人嘟囔着抬头,待看清苏焕面容,顿时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惊喜,“苏兄弟?!嘿!真是你!”
来人身材魁梧,正是当初在归林驿一同“请”李道通、帮一家投亲无门的人买了羊肉和大饼的马青虎!他此刻也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窝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星夜兼程赶来。
“马兄!”苏焕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马青虎上下打量着苏焕,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青羽令上,眼中顿时爆发出毫不掩饰的羡慕:“啧啧啧!青羽令!苏兄弟,你行啊!这才几天功夫,就得了府主青眼,住进坡上了?那可是咱青羽堂顶尖人物才够格落脚的地界儿!”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苏焕肩上,力道之大,拍得苏焕肩头微沉。
苏焕苦笑一下,简单解释了两句。随即他望向四周行色匆匆的人群,压低声音问道:“马兄,今日这是怎么了?青筠阁前聚集了这么多人,个个脚步带风,如临大敌一般?”
马青虎闻言,浓眉一拧,双手一摊,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奈:“嗨!别提了!兄弟我也是一头雾水!在家搂着婆娘睡得正香,炕头还没捂热乎呢,就被探子火急火燎地砸门叫了起来!一路快马加鞭从溧水赶过来,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他抬手指了指天边那轮已西斜、颜色惨淡的月亮,“你瞧见没?我来的时候,那月亮还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正当中呢!你说得多大功夫?”
他见苏焕眉头紧锁,又补充道:“府主急召,必有大事!可具体啥事,探子嘴严得跟河蚌似的,撬都撬不开!只说是天大的干系,让火速前来青筠阁听令。”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焕腰间的青羽令上,嘿嘿一笑,“不过现在好了!苏兄弟你有了这青羽令,那就是自己人里的自己人!想知道啥,咱直接进去问府主不就得了?省得在这儿瞎琢磨!”
马青虎性子直爽,想到就做,当即大手一挥:“走!苏兄弟,跟哥哥我一块进去!反正府主迟早也要见你,正好省了通报的功夫!”说罢,也不等苏焕完全答应,便拉着他胳膊,大步流星地朝着灯火通明的青筠阁走去。
一路上,行人依旧络绎不绝,不少人认识马青虎,远远便抱拳招呼:“马爷!”“虎哥来了!”马青虎也一一粗声回应,脚步却丝毫不停。苏焕被他半拉着,穿行在人群中,感受着四周弥漫的紧张与肃杀之气,心头那丝不安愈发浓重。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青筠阁前那片土地上。此时,阁前已聚集了不下百人!这些人三五成群,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蚊蚋蚋嗡鸣。不少人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更有甚者,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空气中潜藏着无形的危机。整个广场笼罩在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氛围中。
马青虎也被这场面弄得有些发懵,挠了挠后脑勺,嘀咕道:“乖乖,这阵仗……比当年端掉‘黑风寨’还大啊……”他正想找几个相熟的兄弟打听打听,却见青筠阁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两名身着深青色劲装、气度沉稳的中年男子并肩走了出来。一人面容清癯癯,目光锐利如鹰,正是林青手下掌管消息传递、人员调度的副手李文规;另一人身材略胖,脸上常带三分笑意,却是负责财货流通、后勤保障的副手张风絮。
这两人在青羽堂内地位尊崇,是林青的左膀右臂,寻常事务极少同时露面。
阁前的人群见到二人出来,嘈杂的低语声瞬间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带着敬畏与探询。
马青虎一见是这两位“大佛”,连忙拉着苏焕挤上前去,对着李文规和张风絮便是一个标准的抱拳礼,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容,“哎哟!李爷!张爷!您二位可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今儿个是什么天大的阵仗,竟把您二位都请来坐镇了?”
李文规闻言,目光如电般扫过马青虎那张带着谄谄媚笑容的脸,马青虎也曾是他手底下的一位干将,他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笑骂道:
“你这大老粗,府主既然分开召见,自有其深意。我等奉命行事,你只管听令便是。你那从戏文里学的几句花哨话,还是留着等会见府主的时候再显摆吧。”
马青虎被李文规这一番话噎得脸色一僵,讪讪地放下手,连声道:“不敢不敢!李爷教训的是!小的就是……就是心里头没底,瞎咧咧两句……”
一旁的张风絮见状,圆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打了个圆场:“行了行了,青虎也是关心则乱。”他转向马青虎,语气温和了些,“差不多也快到你了,先进去吧。府主在里面等着呢。我二人另有要务在身,就不多耽搁了。”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等忙完这阵子,得空去溧水找你讨酒喝”
马青虎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张爷放心!包在小的身上!最好的‘女儿红’,管够!您二位随时来,小的随时恭候!”
张风絮这才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声音却提高了些,清晰地在略显嘈杂却又屏息凝神的广场上响起:
“诸位兄弟辛苦!来得急,想必都还没用饭吧?府主体恤,已在‘养膳厅’内备好了热乎的早饭!大家伙儿赶了一路,想必也都饿了。眼下这候事厅地方有限,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这样——”
他手臂朝广场西侧回廊深处一处灯火通明的厅堂方向示意了一下:
“其余还没轮到的,先别都干站这儿了。移步去‘养膳厅’,大伙儿一边垫垫肚子,一边候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办差不是?放心,轮值顺序早有安排,人到名册在,绝不会误了谁见府主的时辰!去吧,热汤热水都有,抓紧!”
此言一出,广场上原本因大佬现身而压低的紧张气氛,瞬间松动了不少!压抑的低声交谈立刻被一片带着惊讶和感激的嗡嗡声取代:
“府主心细!”
“早饭都备好了?太好了!”
“府主想得周到啊!多谢二位爷!”
“走走走,弟兄们,填肚子去!别辜负了府主心意!”
许多早已腹中空空、疲惫不堪的帮众脸上顿时露出轻松甚至雀跃的神色。众人纷纷抱拳向张风絮致谢,随即自觉地、有序地朝着“养膳堂”方向涌去。广场上的人群迅速分流,压力骤减。
安排好此事,张风絮和李文规再次向众人一拱手,不再停留,步履沉稳地穿过正在分散的人群,朝着阁楼外的台阶下快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晨雾夜色中。
看着人群分流,马青虎咂摸咂摸嘴,摸着有些咕咕作响的肚子,对苏焕嘿嘿一笑:“得,府主这安排好!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办事才有力气!走,苏兄弟,咱先进去弄点热乎的垫垫!”
他拉着苏焕,趁着人流向两边分开的空隙,大步流星地朝着那扇洞开的、透出更加炽热灯火的青筠阁大门走去。门内,肃杀而凝重的气息并未因外面的人声消减多少,仿佛踏入了一头巨兽灼热的咽喉。
苏焕和马青虎二人走进青筠阁,一进走廊便闻到养膳厅方向传来的诱人饭香。这香味儿带着刚出锅点心的焦脆、粥饭的醇厚,还有蒸笼里溢出的馅料鲜香,在这忙碌紧张的清晨格外勾人馋虫。
二人循着香气走到厅内,只见这养膳厅果然空间宽敞,高顶大柱,容纳百人不在话下。此刻厅内长条桌椅上已坐满了七八成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多为短打劲装或管事打扮的帮众,正埋头用着早饭,人声嗡嗡,却自有一股高效沉稳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