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堂的晨雾还没散尽，檐角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陈凡跟着苏清月穿过前堂，绕过正在熬药的丹炉，来到后院一间雅致的木屋前。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浓郁的檀香，混着草药的清苦，倒有几分安宁。

“进去吧，爷爷在里面等你。”苏清月推了他一把，自己却扒着门框不肯走，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物件。

陈凡整了整衣襟，轻轻推开门。屋里陈设简单，一张紫檀木桌，两把竹椅，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画旁摆着个半人高的青瓷药罐，罐口氤氲着白汽。药堂堂主正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老堂主须发皆白，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却清亮得很，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他放下古籍，指了指对面的竹椅：“坐。”

陈凡依言坐下，手心有些发潮。檀香在鼻尖萦绕，他却觉得比淬灵潭的寒气更让人紧张。

“昨夜，是你吧？”老堂主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攥紧了袖口，低声道：“是弟子。”事到如今，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为何要来？”老堂主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浮沫，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脸上。

“弟子……弟子想找您问些事。”陈凡斟酌着词句，“关于枯骨洞，还有……《噬灵秘录》。”

老堂主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如此坦诚：“你倒直接。那你可知，修炼噬灵功是犯了青云宗的门规？”

“知道。”陈凡的声音更低了，“可弟子也是迫不得已。外门竞争激烈，若没有自保之力，恐怕早就被逐出宗门了。”

“所以你就选了邪功？”老堂主放下茶杯，语气沉了几分，“青云宗立派千年，靠的是循序渐进的正统心法，不是这些旁门左道！你可知，历代修炼噬灵功的人，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

陈凡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弟子知道。但功法本身没有正邪，关键在修炼者的心。若能用它保护自己、保护朋友，又何尝不是正途？”

“放肆！”老堂主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震得跳了起来，“歪理邪说！掠夺灵气、吞噬修为，这等功法从根上就是邪的，怎容你狡辩？”

门外的苏清月吓了一跳，刚想进来劝，却被老堂主的眼神制止了。

陈凡被他的气势压得差点喘不过气，却依旧挺直了腰：“弟子不敢狡辩。只是弟子修炼至今，从未主动伤害过同门，更未用噬灵功掠夺过他人灵力。若堂主不信，可废去弟子修为，弟子绝无半句怨言！”

老堂主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卷泛黄的拓本，推到陈凡面前：“你自己看吧。”

拓本上正是《噬灵秘录》的内容，字迹比陈凡那本秘籍更清晰，后面还附着几行注解：“此功霸道，需以大毅力压制心魔，若心有贪念，必遭反噬……”

陈凡越看越心惊，这些注解正好解释了他修炼时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原因。

“这是三十年前，一位云游修士赠予掌门的拓本。”老堂主缓缓道，“那位修士说，此功本是上古修士为抵御妖兽所创，后来被魔道拿去篡改，才成了掠夺他人修为的邪功。”

陈凡愣住了：“您是说……噬灵功本不是邪功？”

“算不算邪功，全看怎么用。”老堂主指着拓本上的注解，“正统噬灵功讲究‘取之有度’，只能吸收天地灵气，不可掠夺他人修为，更要时时压制贪念，否则极易走火入魔。你修炼的版本，怕是已经少了这些关键注解。”

陈凡这才明白，难怪自己总觉得心神不宁，原来是少了压制心魔的法门。他望着老堂主，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多谢堂主指点！”

“别忙着谢我。”老堂主摆摆手，“我让清月叫你来，不光是为了说这个。”他起身走到窗边，指着院中的一片灵植，“看到那些紫叶灵草了吗？”

陈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晨光中，十几株紫叶灵草正泛着淡淡的灵光，叶片边缘带着锯齿，正是洛璃昨天送来的那种。

“这些灵草性子极烈，需用清心诀慢慢梳理灵气，才能入药炼丹。”老堂主道，“你用你的功法试试，能不能在不伤灵草根本的前提下，取出里面的灵气。”

陈凡明白了，这是在考验他。若是他用噬灵功强行掠夺灵气，必然会伤了灵草，也证明他心性不定；若是能做到“取之有度”，或许真能如老堂主所说，“导他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灵草前，盘膝坐下。按照老堂主刚才的指点，在心中默念“取之有度”，缓缓运转噬灵功。

一股温和的吸力从指尖发出，紫叶灵草中的灵气顺着指尖缓缓流入体内，没有了往日的霸道，反而带着丝丝清凉，流过经脉时，连之前修炼留下的滞涩感都消散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陈凡收功起身。那些紫叶灵草依旧生机勃勃，只是灵气淡了几分，显然是被恰到好处地取走了所需的部分。

老堂主站在门口，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不错，看来你本性确实不坏，只是缺少引导。”

苏清月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戳了戳灵草：“咦，真的没伤到根呢！你刚才用的是噬灵功？怎么跟爷爷说的不一样？”

陈凡挠了挠头，刚想解释，就听到前堂传来洛璃的声音：“清月师妹，上次的清灵丹炼好了吗？”

苏清月眼睛一亮，拉着陈凡就往前堂跑：“洛师姐来了！快让她看看陈凡的本事！”

陈凡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刚站稳，就看到洛璃站在前堂中央，手里提着个空药篮。看到陈凡，她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洛师姐，你不知道，”苏清月抢着说，“陈凡能用噬灵功取灵草的灵气，还不伤根呢！比你的清心诀还厉害！”

洛璃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看向陈凡的眼神带着几分责备：“你怎能在药堂动用禁术？”

“洛丫头，别怪他。”老堂主慢悠悠地走过来，将那卷拓本递给洛璃，“你看看这个。”

洛璃接过拓本，越看脸色越惊讶，最后抬头看向陈凡，眼神里充满了复杂：“原来……噬灵功还有这样的来历。”

“所以说，功法无正邪，人心才有分别。”老堂主道，“陈凡这孩子根骨不错，只是误入歧途，若是有人好好引导，未必不能成为栋梁。”

洛璃沉默了片刻，对陈凡道：“既然堂主都这么说了，你以后切不可再用噬灵功伤人，否则就算有堂主护着，我也会禀明长老。”

“弟子明白！”陈凡连忙点头，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老堂主看了看天色，对陈凡道：“你外门还有事，先回去吧。以后每日傍晚来药堂，我教你正统的噬灵功心法，顺便帮着打理灵草。”

这是要收自己为徒？陈凡又惊又喜，对着老堂主深深一揖：“多谢堂主！”

离开药堂时，洛璃正好也要走，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快到外门驻地时，洛璃突然停下脚步：“你可知，老堂主已经有三十年没收过弟子了？”

陈凡愣了一下：“弟子不知。”

“他年轻时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因为修炼禁术走火入魔，伤了不少同门，最后被掌门废去修为，逐出师门。”洛璃的声音很轻，“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肯收徒了。”

陈凡的心猛地一颤，原来老堂主对自己，竟有如此大的期许。

“你好自为之吧。”洛璃说完，转身快步离去，月白的道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

陈凡站在原地，望着药堂的方向，心里百感交集。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却没想到能得到老堂主的指点，甚至还有机会修正噬灵功的缺陷。

回到外门驻地时，赵猛正焦急地在门口打转，看到他回来，连忙跑过来：“凡哥，你可算回来了！林浩刚才带着人去执事堂了，说你勾结药堂，偷学禁术！”

陈凡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林浩果然还没死心，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药堂头上。

“他有没有证据？”

“好像没有，就是空口白牙地说，执事让他拿出证据，他正到处找呢。”赵猛道，“凡哥，要不咱们再去求求洛师姐？”

陈凡摇了摇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用。这次，该让他知道知道，我陈凡不是好欺负的。”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想着躲避，老堂主的信任、洛璃的提醒，还有自己手中逐渐走上正途的噬灵功，都给了他底气。林浩一次次的挑衅，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傍晚时分，陈凡准时去了药堂。老堂主果然开始教他正统噬灵功的心法，那些压制心魔、取之有度的法门，恰好弥补了他秘籍中的缺陷。练到兴头上，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陈凡！你给我出来！”是林浩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苏清月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气鼓鼓地说：“爷爷，林浩带了好多外门弟子来，说要找陈凡算账，还说咱们药堂包庇修炼禁术的人！”

老堂主放下手中的古籍，看向陈凡：“看来，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你想怎么解决？”

陈凡站起身，眼神坚定：“弟子自己的事，弟子自己解决。”

他推开房门，走到药堂门口。林浩带着几十个外门弟子堵在门口，看到陈凡，立刻叫嚣道：“陈凡！你敢不敢跟我决斗？赢了，我就不再追究你修炼禁术的事；输了，就乖乖跟我去执事堂领罚！”

周围的弟子纷纷起哄，都想看这场热闹。

陈凡看着林浩，平静地说：“决斗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若是我赢了，你不仅要向我和赵猛道歉，还要当众承认，之前是你诬陷我。”陈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而且，以后不准再找外门弟子的麻烦。”

林浩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口气倒不小！好，我答应你！若是你输了，就任凭我处置！”

他以为陈凡还是之前那个炼气三层，却不知道，经过老堂主的指点，陈凡的噬灵功已经洗去了不少戾气，灵力比之前更加精纯，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药堂前的空地上，两人相对而立。晨雾散尽，阳光正好，一场决定外门格局的决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