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裂响的那一刻,她睁开了眼。
指尖还停在竹筒残片上,那道“逆”字的最后一笔微微发烫。她没动,只是将掌心缓缓压向胸口,压住那阵几乎要撕裂肋骨的枯竭感。血气翻涌,像干涸河床里最后几滴水在蒸发,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停。
楚临渊仍跪在门前,背影佝偻,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断玉簪旁。簪子的光比刚才更弱了,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可就在她抬眼的瞬间,那光轻轻一跳,像是回应她的注视。
她忽然笑了。
“你说过,簪子断了,缘就断了。”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风听,“可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留着这半截,不是为了记得你,是为了哪天能亲手插进你心口。”
话音落,她割开掌心,血顺着掌纹流下,滴在青铜门中央的“卍”字符上。
血没被吸收,反而在符纹上缓缓爬行,像一条活蛇,顺着刻痕蜿蜒而入,最终消失在门缝深处。她眯起眼——门在验血。不是开门,是审人。
她冷笑一声,将整只手掌按了上去,血糊满了整个“卍”字,红得刺眼。
“我不是来通关的。”她低语,“是来砸场子的。”
血光骤亮,门缝“咔”地裂开一线,暗红的光从缝隙里涌出,像是从伤口里渗出的脓血。她没等门全开,立刻后撤半步,袖中竹筒残片飞出,在身前炸开成一道符阵,符光一闪即隐。
就在她退开的刹那,十八根锁魂链从门缝里射出,链头是狰狞的鬼首,张着口,直咬她四肢与眉心。她没躲,反而往前踏了半步——
判官笔来了。
无声无息,从虚空中刺出,笔尖刻着一个“拘”字,直取她眉心灵台。这一笔若中,识海即破,魂魄当场被拘。
她不闪。
任那笔尖在肩头划出一道血口,血珠飞溅,正落在她识海中的残碑虚影上。
“咔——”
碑体裂痕处,金光迸射。一道金色佛纹凭空凝成,化作锁链,瞬间缠上判官笔笔身,硬生生将它锁在半空。笔身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本质。
她借势翻滚,竹筒残片炸开的符阵挡下三根锁魂链,其余十五根在空中盘旋,鬼首张口,发出无声的嘶吼。
她没看那些链子,只盯着被佛纹锁住的判官笔。
“原来你也会怕。”她冷笑,“你们不是守门人,是试炼的石头。”
话音落,残碑识海中浮现一道新纹——正是她刚才说的那句:“尔等,不过试炼石。”
她没惊,也没喜。只是将那句话再说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判官笔剧烈一震,笔尖的“拘”字开始崩裂,一道道裂痕蔓延,最终“啪”地碎成粉末。笔身寸寸断裂,化作黑灰,飘散在阴风里。
锁魂链也跟着一滞。
她没等它们反应,抬手抹去肩头血,将血涂在断玉簪尾,轻轻一推,让它更深地嵌入石缝。
簪光骤亮。
门缝里的红光微微一滞,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运转的齿轮。
她盯着那道缝隙,声音冷得像冰:“他不是地藏转世。他是陪我来的。”
门后,终于有了动静。
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带着佛性的威压,又混着怨念的嘶鸣:“地藏转世,也敢来此?”
她没答。
只是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
锁魂链猛地扑来,鬼首张口,咬向她脚踝。可就在触碰到她鞋底的瞬间,残碑金纹再闪,一道佛链从她识海中冲出,缠住最近的三根链子,猛地一扯——
链身崩断,鬼首碎裂。
她再踏一步。
又一道佛纹锁链从碑中涌出,缠住剩余的锁魂链,一根根绞断。链子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像是某种机制在崩溃。
她走到门前,伸手按在青铜门上。
冰冷,沉重,门上的地藏偈语一个字一个字地渗出血来,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哀求。
她不退。
“尔等,不过试炼石。”她重复,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过铁石。
最后一根锁魂链断裂。
青铜门轰然洞开。
阴风扑面,带着腐骨的腥气与佛香混杂的怪味。门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深处有一点微光,像是谁在等她。
她没回头。
一步踏入。
黑暗吞没了她的背影。
就在她踏入的瞬间,断玉簪的光彻底熄灭。
而门缝里,那点微光,忽然动了。
像是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