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黑血顺着竹筒刻纹蜿蜒而上，像活物般钻进那些细密的残碑铭文里。云拂雪没甩手，也没皱眉，只将竹筒往骨桥方向一掷。

竹筒炸开的瞬间，冥火如潮水般暴涨。

火舌卷向十二尊血色判官像，它们本是无声立在桥尾的影子，此刻被火光一照，轮廓竟开始扭曲变形。一张张脸从血雾中浮现——有玄霄真人披着道袍冷笑的面孔，有她前世亲手斩于剑下的叛门师兄，还有那个在东海悬城外跪地求饶、最终仍被她剜去灵核的小宗主。

都不是真身。是心魔借判官之形，以她杀过的仇敌为皮，来乱她神志。

她没动，站在桥心，脚底踩着一节断裂的脊椎骨。残碑在识海中微微震颤，一道金纹缓缓浮现：**“七步一咒，三咒一杀”**。

她闭眼。

第一步落下，脚底骨节咔地一响，一道古篆自足下裂出，呈“镇”字形。

第二步，左侧浮空颅骨突然炸裂，碎片擦过她耳际，她头也没偏。

第三步，冥火翻腾得更急，火中传来低语：“你杀过的人，都等着你下去陪。”

她嘴角一掀，像是听见了笑话。

第四步，她右脚重重踏下，骨桥震了半息，咒文“缚”字成形。

第五步时，一尊判官已冲至三丈内，手中血笔直点她眉心。她不动，任那笔尖在离她眼皮一寸处戛然而止——脚下第五道咒文亮起，“封”字锁住了它的动作。

第六步，她睁开眼，目光扫过十二血影。它们全停在原地，像被无形丝线吊住的傀儡。

第七步，她落脚极重，整座骨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道咒文叠加，瞬间凝成一个倒悬的“杀”字，嵌入桥面。

她掌心拍地。

“杀！”

轰——

咒文连锁引爆，骨桥自她脚下炸开一道环形裂痕，冥火倒卷而起，顺着咒力反扑向十二判官。火舌缠上它们的躯体，不是燃烧，而是吞噬。那些由怨念凝成的面孔在火中扭曲、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随着火势一点点化为灰烬。

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她没看战果，转身就走。

骨桥已残，前方只剩断骨悬空，浮在冥火之上，像一排排断裂的牙齿。她踩上第一块，骨片微微下沉，但没碎。第二块时，脚下突然传来震动——不是桥塌，是残碑在识海中轻颤。

新铭文未现，但佛纹微亮，指向桥尽头。

她知道，那是楚临渊所在的方向。

走第五步时，脚下的骨突然开口说话：“你不该来。”

声音低哑，像从地底爬出来的。

她脚步没停：“我知道不该来。”

第六步，另一块骨颅转动眼窝，盯着她：“他会死在门里，你也一样。”

她冷笑：“那也得等我先走到门边。”

最后一块浮骨离门还有三丈，她纵身一跃。骨片在她身后坠入火海，连灰都没留下。

她落在门前石阶上，单膝微屈，稳住身形。

青铜巨门就在眼前，高逾十丈，表面刻满地藏偈语，字字渗血。中央“卍”字符明灭不定，频率与她识海中残碑的跳动完全一致。门缝里透出的光是暗红的，像从伤口深处渗出来的血浆。

她抬头，看见门下跪着的人。

楚临渊。

他背对她，衣袍破碎，左手按在心口，血顺着指缝滴落，正好落在她先前插入地面的那根断玉簪旁。簪子还在发光，微弱却持续，像是回应某种无法言说的牵连。

她没叫他名字。

他知道她来了。若他还有一丝意识，此刻也该感觉到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碎布，将指尖在掌心划开，血滴在布上，迅速浸透。这是《九转涅槃诀》里的隐法，以自身血为引，可短暂激活残碑余温，压制灵脉枯竭。她把布按在胸口，闭眼三息，再睁眼时，眼底那抹灰败褪去几分。

残碑安静了。铭文耗尽，佛纹隐没，它已无法再给出提示。

她蹲下身，将手伸向楚临渊滴血的位置。血珠正要落下，她掌心一翻，精准接住。温的，带着一丝佛血特有的焦香。

她低头看那根断玉簪。

簪身微颤，光晕扩散，在石缝间映出一道极淡的轨迹——是从门缝里渗出的血，顺着地面裂痕流向簪子，像是被它吸引。

她忽然明白。

这簪子不是标记，是锚。

他在用最后的意识，把命脉系在这根簪子上，等她来接。

她没动簪子，只将自己滴落的血抹在簪尾，轻轻一推，让它更深地嵌入石缝。光晕顿时强了一瞬，随即恢复微弱。但她感觉到，门下的血滴频率，慢了半拍——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靠上门坐了下来，背贴冰冷青铜，抬头看上方。

黑云翻滚，怨雷游走，却没有一道劈下来。这地方太深，连天罚都懒得管。

她抬手，指尖轻触眼角。

那枚朱砂点的假泪痣正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冲撞，想破皮而出。星纹要显了。她不敢让它出来，抬手按住，用残碑余温压下躁动。

片刻后，热意退去。

她收回手，发现指尖沾了点朱砂，红得刺眼。

她没擦，任它留在指腹。

门外寂静，门内未知。她不知道这扇门后是什么试炼，也不知道楚临渊还能撑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倒。

她从腰间取下竹筒残片，轻轻放在膝上。

筒身裂了，铭文烧焦大半，但最底下一划还没灭。她认得，那是“逆”字的最后一笔。

她用指尖顺着那道刻痕描了一遍。

然后闭上眼，默运《九转涅槃诀》。

功法流转至第三转时，残碑忽然在识海中轻轻一震。

不是铭文浮现，也不是佛纹亮起。

是碑体本身，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咔”。

像裂了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