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悬在石缝上方,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凝望着她。
云拂雪没有后退,也没有抬手去触。她只是将断玉簪横在胸前,簪尖朝下,血珠垂而不落。残碑在识海中嗡鸣,金光与石壁血迹交缠,七行古字发烫,最后一字“枢”如烙铁般灼烧着她的视线。
地底机关已启。
她知道,这三息之间,便是天狗食月的破禁之机。
脚尖轻点,星影落于足前三寸,正合“紫微为枢”之位。她闭眼,引气入脉,按《混沌引气诀》前七行运转周天。灵气自涌泉而上,经尾闾、夹脊、玉枕,直冲泥丸——
可就在紫微星力将入识海的刹那,石壁上的血迹忽然一缩,如活物般反向牵引。她体内灵气骤然偏移,原本温顺的星流化作铁针,刺穿经络,直贯四肢百骸。
皮肤下,一点银光浮现。
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星纹自腕骨蔓延,如星河倒灌,沿着血脉向心口攀爬。
她猛地睁眼。
不是功法有误,是这具身体在回应——无垢灵体的本能,正在苏醒。
不能再等。
她咬破舌尖,以痛定神,右手猛然压下竹筒,将残碑虚影死死镇在识海中央。左手掐诀,强行扭转《混沌引气诀》的引气路线,将暴走的星力导入淬体秘术的经脉通道。
筋骨如遭雷击,体内积蓄已久的毒瘴被瞬间引爆。
“轰”地一声,她肩胛炸裂,黑血喷涌,皮肉翻卷如焦炭,空气中弥漫出腐蛛腥气。她顺势跪倒,五指抠地,指甲崩断三根,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石壁上,血中夹着细密黑丝——那是五毒蛛王的残毒,早已被她藏于舌底。
她喘息着,身体剧烈抽搐,像极了噬魂蛊在体内反噬的模样。
星纹尚未褪去,但已被毒瘴掩盖大半。她知道,这副“经脉尽毁、蛊虫暴动”的假象,必须撑到最后一刻。
子时未尽,天狗尚未完全吞月。
她等的,是那个人。
风动。
一道青影掠至,衣袖带起微尘,却未惊动浮游的星砂。玄霄真人立于暗道入口,目光如冷刃扫过她肩头翻卷的血肉,又缓缓上移,落在她手腕处尚未完全隐去的星纹残痕。
“《混沌引气诀》?”他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一个药圃杂役,何时识得上古功法?”
她伏在地上,肩膀起伏,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咯血声,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玄霄未动,袖中九根魂钉微微震颤,似在感应什么。他抬起手,指尖轻点她眉心。
一股气息探入。
不是寻常灵识,而是带着佛门金光的神念,温润却不容抗拒。
她识海深处,残碑虚影一颤,几乎要脱体而出。千钧一发之际,她催动《九转涅槃诀》残意,将碑影裹入识海最底层,仅留一丝微弱金光外泄,模拟金手指崩解之象。
“原来是蛊毒乱脉,引动残功反噬。”玄霄收回手,语气淡了几分,“倒是个可怜虫。”
他袖袍一挥,一道符纸飞出,贴于她后颈,压制体内暴动的毒气。符纸燃起青焰,她肩头血肉发出“滋滋”声响,痛得整条手臂抽搐。
可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信了。
就在符纸燃起的刹那,残碑在识海深处骤然一亮。那缕佛息与碑体共鸣,裂痕中金光游走,竟凝出一行新铭文:
「氐宿凶」。
三字浮现,随即沉入碑底,化作一道微弱指引,指向后山禁地深处。她未动声色,只将残碑之力悄然渗入竹筒,将铭文刻入第三道刻痕。
玄霄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住。
他回头,目光落在她眼角——那枚用朱砂点就的假泪痣上。
“你这伤,倒是遮得巧妙。”他轻声道。
她心头一紧,指尖微蜷。
玄霄袖中魂钉轻颤,似要离袖而出。她知道,他起疑了。一个杂役,怎能在虫潮中活下来?又怎会恰好引动星位机关?
她不能让他再查下去。
刹那间,她催动淬体术最后一丝余力,肩胛处血口猛然扩张,黑雾喷出——那是她提前藏于皮下的药粉,混着蛛毒与星砂,一经接触空气便剧烈反应,化作浓稠毒瘴。
“咳……救……”她喉咙里挤出半声,随即重重栽倒,气息微弱。
玄霄皱眉,挥手散去黑雾,见她已昏死过去,这才冷哼一声,袖袍卷起,人已消失在暗道尽头。
风止。
暗道重归寂静。
她仍伏在地上,呼吸微弱,可识海中,残碑金光未散。「氐宿凶」三字缓缓旋转,投射出后山禁地的轮廓——山腹深处,有一具盘坐的灵骸,额间空洞,似曾嵌有天灵根。
她记下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残碑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文字,不是记忆,而是一段残缺梵音,起调低缓,尾音微颤,像极了某个人在月圆夜自语时的调子。
她未睁眼,只将断玉簪悄悄握紧。
簪尖那滴血,终于落下,砸在石缝边缘,晕开一圈暗红。
远处,山风穿林,吹动一片枯叶贴地滑行。
叶下,半截乌黑魂钉自土中探出,钉尖朝上,正对青鸾峰主殿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