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玉簪躺在石阶上,簪尖那滴血已渗入缝隙,云拂雪却未俯身去拾。她只将掌心在衣角擦了擦,指尖一勾,竹筒自袖中滑出,第三道刻痕朝上,轻轻一磕地面。
嗡——
识海微震,残碑虚影浮现,碑面裂痕中金光游走,昨夜“离宫位凶”四字尚未散去,此刻又与“紫微垣星位”隐隐交叠,如两股星流在虚空中交汇。她闭眼三息,再睁时眸底已无波澜。
母虫醒了。
不是藏书阁暗室里那一只,而是更深、更暗、更久远的源头——它在动,顺着某种看不见的丝线,正往青鸾峰腹地爬来。
她抬手,将断玉簪收回腰间,簪身微颤,仿佛仍在回应地底那声无声的召唤。
——那就让它来。
藏书阁西侧,一道黑影贴墙疾行,背负着一只赤红蛛尸,步履沉稳。守夜弟子巡至拐角,鼻尖忽嗅到一股腐臭,皱眉掩鼻,却只见药圃杂役模样的少女低头走过,肩上重物滴落黑汁,渗入青砖缝隙。
她未抬头,脚步却在心中默数。
一步,星位偏南;二步,气走离宫;三步——
脚底青砖“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半寸青铜边框露出,其上刻痕如星轨交错。她不动声色,右足微移半寸,恰好踩在星图“天权”之位。
残碑在识海轻鸣,金光微亮。
三道巡查阵线已过其二。
前方石碑矗立,上书“离宫位”三字,碑面符纹流转,正是护山大阵薄弱节点。她缓步靠近,将蛛尸放下,指尖在尸腹一划,黑血汩汩而出,顺着碑基纹路蔓延。
母虫的气息,就藏在这血里。
她以指尖蘸血,在碑面画下一道逆向灵纹,正是昨夜残碑所凝“离宫位凶”之形。指尖落下最后一笔时,体内淬体术骤然运转,筋骨如铁,一掌拍向碑身。
轰——
地表灵纹崩裂三寸,阵眼嗡鸣,护山大阵瞬间紊乱。
远处钟声急响,执法堂已察觉异动。
她退后两步,袖中竹筒微烫,残碑金光流转,碑文裂痕中浮出一线新意——母虫动了。
不是逃,是扑。
它带着整片虫潮,正顺着地脉往离宫位汇聚。
她嘴角微扬,转身隐入暗巷。
——不是你追我,是我引你。
半炷香后,离宫位石碑前黑雾翻涌,无数噬魂蛊自地底钻出,口器开合,如潮水般扑向阵眼残痕。母虫居中,通体漆黑如玉,头颅微转,似在嗅闻什么。
就在此时,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星砂自石碑裂痕中渗出,淡青如雾,随风散开,恰好落在母虫触须之上。
它猛地一颤,口器张开,发出无声尖啸。
阵眼深处,一道暗门缓缓开启。
——地底暗道,通了。
云拂雪立于十丈外屋脊,指尖轻抚竹筒,残碑金光未散。她未动,只将断玉簪取出,簪尖朝下,轻轻一滴血落于掌心。
血珠悬浮,如被无形之力托起。
她闭眼,以血为引,残碑中“紫微垣”与“离宫位”交汇之象再度浮现。星图在识海推演,轨迹如丝,缠绕成环。
子时将至。
天象未变,月光如常。
但她知道,今晚必有天狗食月——那一瞬,紫微帝星将被遮蔽,星位交汇的破禁之机,只在三息之间。
她跃下屋脊,直奔暗道入口。
石门虚掩,内里幽深,壁上无灯,唯有星砂微光浮游。她踏步入内,脚步轻缓,每一步皆按紫微三宿方位落下。残碑随行,金光渐盛。
行至深处,墙面忽现焦痕,石壁剥落,露出半幅残刻。
七行古字,深凿入石:
“……以身为炉,引星入脉,三垣为引,紫微为……”
最后一字被暗红血迹覆盖,近乎漆黑。
她未伸手去触,只将竹筒取出,断玉簪插入第三道刻痕,以血润簪,残碑金光暴涨,碑文与石壁残字隐隐共鸣。
星位交汇,天象将变。
她抬头,望向暗道顶端一道细缝——月光正缓缓偏移。
子时初刻,天狗食月。
紫微帝星被遮,星影投地,恰好落在她足前三寸。
她踏出一步,脚尖点地,星影与石壁残字重合。
墙面石纹“咔”地裂开,焦黑石壁彻底显露,血迹之下,最后一字缓缓浮现——
“枢”。
紫微为枢。
星位之眼,阵眼之钥。
她伸手,指尖将触未触——
忽然,残碑剧震。
金光倒流,碑面裂痕中浮出一线新铭,非古篆,非星图,而是一道极细的血线,自“紫微”二字间蜿蜒而下,直指“枢”字血迹。
那血,动了。
如活物般,顺着石缝缓缓爬行,竟朝她指尖游来。
她未退,只将断玉簪横于胸前。
血丝触簪,簪身骤颤,簪尖血珠再次渗出,两滴血在空中悬停,一滴来自她,一滴来自千年前的石壁,彼此呼应,如隔世重逢。
残碑金光暴涨,碑文轰然拼合——
“紫微为枢,星位显踪,地脉可启。”
她抬手,将竹筒覆于石壁,残碑之力透过筒壁渗入,七行残字微微发烫,血迹边缘开始晕开,露出更深的刻痕——
是功法起势,是引气之序,是……
她瞳孔微缩。
这《混沌引气诀》的前七行,与她前世所见,竟一字不差。
唯一不同的是,最后一行末尾,多了一道极细的划痕——
像是一笔未尽的“补”,又像是一道被强行截断的“终”。
她指尖抚过那划痕,触感粗糙,似以骨刀刻成。
就在此时,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动了。
她猛然回头。
暗道入口处,星砂仍在浮游,但方向已变——不再向外,而是向内,如潮水倒卷,尽数涌入石壁血迹之中。
血迹黑光微闪。
那滴来自石壁的血,缓缓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