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江城老楼·北纬34°的花田·34°S的绿藤

共三十三万四千步，一步一归途

6月18日·江城老楼的晨

十岁的商念姜踩着木梯爬上阁楼时，十二只钟的摆锤正同时指向8:18。她的小皮鞋蹭过积灰的地板，带起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像无数个微型的薄荷种子在飞。

“爸爸说这只怀表藏着密码。”她踮脚够到那只铜制钟摆，摆锤背面的薄荷花纹早已被磨得发亮，缝隙里卡着根细弦——是妈妈许姜伊小提琴上换下来的旧弦，缠着片干了的花瓣，是当年婚礼上的蓝紫色花。

楼下传来钢琴声，是《回声》的变奏。商逾因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琴盖内侧的薄荷种子早已长成藤蔓，顺着木纹爬满整个琴身，在阳光下投下流动的阴影，像给旋律披上件绿衣裳。许姜伊坐在旁边翻乐谱，指尖划过“薄荷钟摆”最新的巡演计划，纸页间夹着张34°S的明信片，背面画着片绿藤缠绕的钟塔。

“念念！下来吃薄荷糕！”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飘上来，混着蒸笼打开的白汽。商念姜把怀表塞进围裙口袋，口袋里还装着个小玩意儿——简夏夏叔叔用鼓皮边角做的小鼓，鼓面拓着当年婚礼的日期，边缘缠着圈薄荷茎，是她昨天刚从庭院里掐的。

庭院的薄荷已经漫过篱笆，顺着青石板路往江滩蔓延。最老的那株（奶奶说“比念念还大十二岁”）长在仪式台旧址，根须从盆底钻出来，在地上织成个圆，圆心里冒出三株新苗，分别缠着小提琴弦、钢琴键碎片和鼓皮边角，像当年的“薄荷钟摆”，又像现在的他们仨。

9月10日·北纬34°的花田

商念姜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花。蓝紫色的花海顺着纬度线铺开，远处的观测站顶飘着经幡，像被风吹起的乐谱。林穗阿姨正蹲在花田中心，往稻草人头上的草帽里塞纸飞机，每架飞机的机翼上都写着名字：商逾因、许姜伊、简夏夏、老周、云端邮局的老人……还有个歪歪扭扭的“念念”。

“这是你爸爸妈妈求婚的地方。”林穗把架纸飞机塞进她手里，飞机的折痕里嵌着颗薄荷种子，“当年的种子发了芽，就长成了这片花田。”简夏夏叔叔突然敲响鼓，鼓面是用当年那只冰缝里的鼓修复的，敲起来带着清冽的回响，惊得花海里的蝴蝶都往一个方向飞，像在跳圆舞曲。

商逾因和许姜伊坐在花田边缘，小提琴靠着钢琴，琴身的倒影在花海里连成线。许姜伊拉起《家星》的旋律，商逾因的钢琴跟着响起，音符落在花瓣上，让每朵花都轻轻颤动，像在给十年前的誓言打节拍。商念姜突然发现，爸爸妈妈交握的手上，婚戒的缝隙里长出了细小的绿芽——是薄荷的根须，早就和皮肤长在了一起。

12月25日·34°S的钟塔

南半球的夏天热得像薄荷糖融化在舌尖。钟塔的外墙爬满绿藤，藤叶的形状像极了江城的薄荷，只是叶脉更粗，缠着个铜制的齿轮，齿轮上刻着行小字：“2033年10月15日，船抵此处”。

商念姜趴在塔顶的栏杆上，看爸爸用天文望远镜找天琴座。“‘家星’在这里也能看到吗？”她问。商逾因指着镜头里的亮星：“你看那颗，光从江城出发，走了十年才到这里，像我们的薄荷种子，总会找到该去的地方。”

许姜伊正给钟塔的老钟上发条，钟摆的齿轮里嵌着颗来自昆仑山口的冰棱，是当年阿吉叔叔送的，冻着片雪莲花瓣。“这钟会自己校准时间，”她笑着说，“每过34天，就会敲响《回声》的调子，像在给远方的人报平安。”

暮色降临时，钟塔的影子在地面拼出个巨大的圆，圆的半径刚好34米。商念姜数着地上的光斑，是钟塔窗户投下的，一共34个，每个光斑里都有片绿藤叶，叶尖朝着北方——江城的方向。

终夜·所有钟摆同时敲响

当江城老楼的钟摆指向午夜，北纬34°的花田、34°S的钟塔、昆仑山口的冰缝、省城音乐厅的34排，所有与他们有关的钟，突然同时敲响。

商念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围裙口袋里的怀表轻轻震动，摆锤背面的薄荷花纹在月光下泛着光，照亮了内侧刻的小字：“所有等待，都是向彼此奔赴的路”。楼下的钢琴自动弹出个音符，是中央C，比标准音低34赫兹，像商逾因第一次在老楼弹的那样。许姜伊的小提琴靠在琴盒旁，琴码上的薄荷花瓣突然飘落，落在商逾因的琴键上，像个温柔的休止符。

庭院的薄荷顺着月光往屋顶爬，在晾衣绳上织成绿色的网，网住了十二只纸飞机，每架飞机的机翼上都写着新的日期。最老的那株薄荷，根须终于冲破花盆的束缚，在老楼的地基里扎下新的根，与爷爷当年埋下的种子，在泥土深处紧紧相握。

钟摆的回声漫过江面，漫过花田，漫过赤道，漫过冰川，像条无形的线，把所有圆串在一起。而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处的薄荷种子，此刻都在悄悄发芽，根须朝着彼此的方向生长，终将在时光的土壤里，织成片永不凋零的绿。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