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的法槌声,击碎了江辰东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他眼睁睁看着胖子那三个畜生带着得意的冷笑,在法警的护送下扬长而去。
听着周围人群嗡嗡的、已被水军和谎言带偏的议论,感受着网络上那开始转向的、对孙女雪见充满恶意的揣测…
天旋地转。
一股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百岁的心脏。
他想过对方会狡辩,会抵赖,会找关系拖延,却万万没想到。
他们竟敢在光天化日、全民瞩目之下,用如此卑劣而无耻的方式,上演一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戏码!
不仅轻松脱罪,甚至还能用区区四百万,买来一个“诚恳悔过”的虚伪名声!
下次开庭?
遥遥无期!
只要他们想拖,这个案子可以像许多烂尾楼一样,拖上几年、十几年!
直到所有关注的目光散去,所有热血的心冷却,所有证据蒙尘,所有证人遗忘。
到那时,他们便可以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了结这一切。
讽刺!
巨大的讽刺!
英雄流血牺牲守护的和平与法治,却成了保护这些蛀虫和败类的温床!
“营长!营长!您千万别动气,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啊!”
陈岩石紧紧搀扶着几乎要瘫倒的江辰东,感受着老人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滔天的愤怒。
“狗日的!这群王八蛋!背后的靠山太大了,手太黑了!实在不行…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找李达康!”
“他是京州市委书记,一把手!应该会给我这个老头子几分面子!”
江辰东缓慢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虽然充满了血丝和疲惫,却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
“不!小石头。这是我自家的事,我自己来解决。”
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陈岩石已经为他做得够多。
退休老干部的面子,用一次少一次,没有实权支撑,终究是无根浮萍。
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情面”上。
接下来的几天,陈岩石不死心,动用自己的老关系,几次三番想去探探陈清泉的口风,询问第二次开庭的时间。
然而,每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含糊其辞的官方辞令。
“正在补充调查”、“需要时间核实”、“等待上级指示”、“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陈清泉甚至在一次私下会面中,看似无奈实则威胁地对陈岩石暗示。
“陈老啊,您也是老革命了,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嘛。这个案子…很复杂,牵扯面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广。”
“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对大家都好,您年纪也大了,安享晚年不好吗?何必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惹一身骚呢?”
为此,陈岩石的脸色铁青,找到江辰东,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愤怒。
“营长!我猜测陈清泉这王八蛋,肯定被收买了!他压根就没打算开第二次庭,他就是想拖!拖到所有人都忘了这事!”
江辰东沉默地听着,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连一个中级法院的副院长都能被如此轻易地腐蚀,公然徇私枉法。
那这潭水到底有多深?有多黑?
他孙女的那点冤屈,在这张巨大的、无形的黑网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营长!我再去找人!我就不信,这汉东省还没个说理的地方了!”陈岩石急道。
江辰东再次缓缓摇头,忽然,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的光芒!
“背景大是吧?”
“好!很好!”
“我倒要看看,他们的背景到底有多大!”
“能大得过天?大得过法?大得过这朗朗乾坤?”
江辰东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进京。”
“去龙都!”
“告御状!”
“他们不是能拖吗?不是能捂盖子吗?”
“我就去那最高的地方!去那太阳底下!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人能一手遮天!”
“血债,必须血偿!”
“道歉?赔偿?我不要!”
“我只要他们和我一样痛苦!这才算完!”
陈岩石被老营长这突如其来的、石破天惊的决定震住了!
进京告状!
这在古代是叩阍,是九死一生的艰难之路!
在现代,也同样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阻力和风险!
但看着江辰东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位曾经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后退半步的老营长。
“营长,我…”
“不用再说。”
江辰东打断他,“帮我个忙,我走之后,雪见…替我照顾好她。”
“您放心!”
陈岩石重重点头,眼中含着泪光,“我让我家老婆子亲自过来照顾雪见!我再从老部队调几个绝对可靠的女兵过来,24小时保护!绝不会再让那帮畜生动她一根汗毛!”
江辰东点了点头,心中稍安。
他默默地收拾着简单的行囊。
那套官方送来的、崭新笔挺的上校军服,被他仔细地叠好,放在了箱子的最底层,他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他依旧换上了那身洗得发白、布满补丁的旧军装。
将那沉甸甸的“国之柱石”牌匾重新拿出来,这些才是他真正的身份和勋章!
出发前夜,他坐在孙女的病床前,握着那只依旧冰凉的小手,枯坐了一夜。
“雪见,太爷爷要去给你讨个真正的公道…”
他低声喃喃,声音哽咽,“你要好好的,等太爷爷回来…”
第二天清晨,晨曦微露。
江辰东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孙女,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背起那个简单的行囊和沉重的牌匾。
一步一步,走出了医院。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如此瘦削,却又如此挺拔。
与此同时,京州市政府大楼,市委书记办公室。
李达康“砰”的一声将手中的简报狠狠摔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因为极致的愤怒,胸膛剧烈起伏着。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我才离开京州几天?啊?去省里开了个会的功夫,家里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现在全网都在看我们京州的笑话!看我们汉东的笑话!”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及早报告?为什么不制止?”
“说话啊!都哑巴了吗?”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都知道,这位以“铁腕”、“霸道”著称的李书记,是真的动怒了。
这场发生在京州的巨大丑闻,严重损害了京州市、乃至整个汉东省的声誉!
而这,恰恰是极度爱惜羽毛、追求政绩的李达康绝对无法容忍的!
“李书记,那你说该怎么办?”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办?废话,自然是想办法压下去了。”
“我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也不管那个姓江的老人有没有冤屈,我只想让我的京州能平稳发展下去,真相不重要,懂吗?”
李达康神情激动地说道。
真相不重要,只想压下去?
闻言,几位市领导一片恍惚。
原来如此!
这才是李达康的风格!
只追求发展,政绩,其他一概不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