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办公楼。
高育良正伏案批阅文件,花白的背头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和而深邃。
“笃笃笃。”
“请进。”
高育良抬起头,声音温和。
门被推开,梁璐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套装,妆容精致,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高书记。”
梁璐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哦?梁璐啊!”
高育良脸上绽开出亲切的笑容,放下手中的钢笔,热情地站起身。
梁璐的父亲曾经对高育良有恩情,所以他对梁璐态度一直是比较好的。
“快请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他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亲自走到旁边的红木茶台前,动作娴熟地开始烫杯、温壶、取茶。
上好的铁观音,叶片在沸水中缓缓舒展,清香四溢。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心里有点堵得慌。”
“堵得慌?”
高育良将一杯澄澈透亮、香气扑鼻的茶轻轻放到梁璐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坐下,语气带着长辈般的关切。
“喝口茶,顺顺气!工作上的事?还是…生活上的?”
高育良仿佛已经猜到了对方是和祁同伟闹矛盾了,这种事很常见,以前经常发生。
梁璐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下,然后抬眼直视高育良,声音不再掩饰那份焦虑和愤怒:
“高书记,您可得好好管管祁同伟了!他这位公安厅厅长,现在简直是无法无天!”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舒展开,带着一丝无奈。
“梁璐啊,你们夫妻俩又闹别扭了?唉,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祁同伟工作压力大,有时候脾气是急了些。你呢,有时候那个大小姐脾气,也得收一收,互相体谅体谅嘛。”
高育良当起了和事佬,开始调节矛盾。
“不是!这次真的不是我的脾气问题!”
梁璐的声音带着急切的申辩。
“高书记,您别总以为是我们夫妻吵架!这次是原则问题,是祁同伟他自己,他已经走到犯罪的边缘了!”
“我今天来,不是以他妻子的身份,是以一个党员、一个干部家属的身份,向组织反映问题!”
“犯罪的边缘?”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收敛,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语气依旧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梁璐,话不能乱说!同伟是省公安厅长,位高权重,更要谨言慎行,你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高书记,您被他蒙蔽了!您根本不知道他背着您、背着省委其他领导,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他把他老家那些沾亲带故的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是能扯上一点关系的,都往公安系统里塞!”
高育良眉头皱得更紧,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官方的审慎。
“梁璐,说话要有根据!公安部门招录,逢进必考,这是铁律!层层把关,公开透明,哪里有那么容易塞人?你这话可有证据?”
“证据?”
梁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浮现出悲愤交加的冷笑。
“高书记,祁同伟他早就把制度踩在脚下了,好几次,就在家里,我亲眼看见他,遥控指挥下面市、县局的面试!”
“光明正大的作弊,让下面的面试考官给他的亲戚打高分,高书记,这算不算证据?”
她越说越激动,“您知道吗?现在下面的人都在传,汉东省的公安系统,都快成他们祁家村的自留地了!”
“要是再不管管,我看他下一步,要把村里的野狗都安排进去当警犬,吃一份皇粮了!”
闻言,高育良云淡风轻的脸上总算起了波澜。
“梁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编排一位省公安厅长,是要负责任的!”
梁璐斩钉截铁地说道:“放心,高书记,我当然负责任!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说现在一个编制多难得呀,前不久我还看到一个新闻,有人没考上,切掉自己三根手指,就是为了减少竞争,去报残疾人岗位。”
“祁同伟这样帮亲戚作弊的行为,简直就是对其他考生公平的践踏。”
“高书记,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就前两天,他老家来的那三个混账亲戚,在九江县,光天化日之下,把两个无辜的女孩子殴打成重伤!其中一个还被他们侵犯了,简直是畜生行径!”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殴打?侵犯?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他的心头上。
梁璐顿了顿,接着说道。
“现在,人家受害女孩的太爷爷,一个百岁高龄的老英雄!被他们逼得没办法了,举着大大的‘冤’字旗,走到县军区大门口去申冤告状了!”
“高书记,您知道吗?现在整个网络都炸了!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汉东,看着县公安局,看着祁同伟一手遮天捅出来的天大篓子!”
“去军区告状?”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煞白,一脸的不可思议,声音都变了调。
“梁璐!你说清楚,什么老英雄去军区告状?”
梁璐看着高育良骤变的脸色,没想到对方还不知道,当即解释道。
“高书记,你可以自己拿手机看热搜头条,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看看这位老英雄胸前挂满的勋章,再看看他被逼成什么样子了,这就是祁同伟纵容包庇他那些亲戚干出来的‘好事’!”
“我梁璐是有些地方不讲理,但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样子!我替那两个无辜的女孩心寒!我更替这位为国流过血的老英雄心酸!”
高育良的目光死死盯在手机屏幕上。
眼前的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
高育良猛地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额角青筋瞬间暴起!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抄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高育良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滔天怒意和上位者的绝对威压:
“九江县公安局吗?我是省委高育良!叫你们刘长生局长!立刻!马上!给我接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