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总带着点没醒透的滞涩，可二年三班的教室不一样，空气里飘着细碎的低语，像撒了把没捻碎的盐，硌得人慌。
佐藤修刚踏进门，就觉数十道目光黏了过来，直往他校服领口钻——不是看他，是看他课桌。
桌角用红笔刻着四个字，“人妻猎手”，笔锋歪扭，却扎眼得很。
斜前方的松岛樱子赶紧低下头，肩膀却轻轻抖着，指尖捂在嘴前，那笑意藏都藏不住。
“某些人靠勾引人妻出名，真是我们班的耻辱。”
冷生生的声音划破低语，是渡边优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遮了眼神，只留着一脸“正直”的嫌恶，像是多说一句都脏了嘴。
佐藤修还没接话，走廊里传来“嗒、嗒”声，高跟鞋敲在地板上，节奏又急又脆，由远及近。教室里瞬间静了，连小林真奈都收了笑。
雪之下凛走了进来。她穿了双漆皮长靴，目光扫过全班时，像淬了冰的刀。
最后，那刀钉在了佐藤修脸上。
“佐藤同学，”她开口，声音冷得跟她眼神似的，“请解释一下——你昨晚为何出现在源太太家门口，还与她‘耳语良久’？”
“哗”一声，班里炸开了锅，有人偷偷往佐藤修这儿瞟，眼神里全是看热闹的兴味。佐藤修却勾了勾嘴角，看着讲台上的人：“凛老师，您昨晚也在那儿？”
雪之下凛的脸微不可察地一僵。
“站雨里多久了？”
这话一出，连渡边优斗都愣了。
雪之下凛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把那股涌上来的羞怒压下去。她没接话，抓起讲台上一叠数学测验卷，“啪”地摔在桌上：
“今天的考试，压轴题是东大模拟题，全班预计通过率不足5%。”
她抬眼睨着佐藤修，嘴角噙着点冷笑，像早就判了他死刑：“佐藤同学既然有闲情逸致谈恋爱，不如现场解一遍？”
渡边优斗在底下偷偷松了口气，眼底藏着点暗喜。小林真奈凑到同桌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他死定了，那题我哥说连他东大的朋友都得琢磨半天。”
佐藤修却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拿起粉笔，转身对着黑板。他背挺得很直，倒不像要出丑，像早等着这一下。
粉笔落下去，先写的是常规微积分解法，笔锋流畅，一步接一步，没半点卡顿，班里渐渐静了，连刚才嚼舌根的都住了嘴。雪之下凛站在讲台边，眉梢微蹙——这步骤，竟没出错？
可下一秒，笔锋陡变。他划掉后半段，换了线性代数的矩阵变换，符号和公式排得整整齐齐，思路猛地跳了个维度，跟刚才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渡边优斗皱起眉，往前倾了倾身，眼镜滑到鼻尖都没顾上推。
还没完。佐藤修又换了支白色粉笔，在黑板另一侧画起图，寥寥几笔勾出三维投影，线条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最后在图旁写下答案——竟和前两种方法分毫不差。
三法归一。
教室里彻底没了声，连呼吸都轻了。
渡边优斗瞪着眼，手里的笔“啪”掉在地上，他都没察觉。
雪之下凛瞳孔骤缩，黑丝包裹的双腿不自觉地往一起并了并，膝盖内侧那道旧疤忽然隐隐作痛——这解法，是她读研时跟着导师做课题才接触的进阶思路，一个高二学生……
考试结束的铃响了，佐藤修放下粉笔，转身回座位，路过渡边优斗身边时，还轻描淡写瞥了一眼，那眼神像在看块木头。
渡边优斗猛地回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攥了攥拳，趁监考老师低头翻卷子的空当，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上面是他提前找高年级学长要的压轴题答案，又迅速抽走佐藤修桌角的草稿纸，把纸条塞了进去，动作快得像偷东西的鼠。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举手，对着刚走进来的雪之下凛喊道：“老师！佐藤修作弊！我亲眼看见他藏纸条！”
班里又是一阵骚动，有人惊讶，也有人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连小林真奈都抬起头，眼里闪着兴奋。雪之下凛皱着眉走过来，渡边优斗赶紧指着佐藤修的抽屉：
“老师您看，纸条肯定在他那儿！”
雪之下凛拉开抽屉，果然摸出了那张写满答案的纸条。
她捏着纸条，看向佐藤修，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佐藤修，涉嫌考试作弊，记过处分，明日家长面谈。”
“好！”不知谁低低喊了一声，还有人偷偷鼓了鼓掌。
佐藤修却笑了，笑声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凛老师，您真觉得——我会蠢到把答案藏自己抽屉？”
他起身走向讲台，从雪之下凛手里拿过那张“作弊纸条”，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一照。
阳光穿过薄薄的纸，上面隐约印出另一层笔迹，是蓝黑色的——那是渡边优斗惯用的墨水颜色，他总说这种颜色“显稳重”。
“而且……”佐藤修又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个草稿本，翻开，前三页干干净净，第四页起才密密麻麻写满了推导过程，比黑板上的还详细，
“您没发现吗？我的草稿，是从第四步开始写的——因为前三步，我脑子里就完成了。”
他转向脸色煞白的渡边优斗，眼神忽然锐了，像藏了把刀：“班长，你抄答案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什么叫‘解题的乐趣’？”
教室彻底哑了，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渡边优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眼镜“滑”地掉在鼻梁上，露出底下那双慌乱又怨毒的眼。
雪之下凛慢慢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指尖微微发颤。
她盯着佐藤修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那不是少年人考赢了的张扬，是种沉得下来的从容，像……像经历过很多事的大人。
她忽然想起昨夜站在街角的画面，雨下得急，他撑着伞从源家出来，背影在雨里稳稳的，像一座山。
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里的乱，冷声道：“证据不足，撤销记过。但……佐藤同学，放学后留堂。”
语气还是硬的，可眼神扫过佐藤修时，分明闪过一丝动摇。
小林真奈赶紧低下头，咬着唇往回缩了缩，不敢再看渡边优斗。
渡边优斗却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里烧着妒火——他受不了，一个“靠女人上位”的废物，怎么可能在智力上碾过他？
放学铃响得干脆，学生们收拾东西往外走，路过佐藤修身边时都放轻了脚步，没人再敢乱看。教室很快空了，只剩他和雪之下凛。
佐藤修靠在桌边等，见雪之下凛站在窗前，背对着他。夕阳从她身后照过来，给她镀了层金边，裙摆被风轻轻吹起个角，倒比上课时柔和了些。
她忽然转过身，藏青裙摆扬了扬，胸前微微起伏着：“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声音没了刚才的冰冷，反倒带着点疲惫的柔软，像卸下了层壳。
佐藤修笑了笑，靠在桌沿上：
“因为我也曾是被分数逼疯的大人。”他顿了顿，“每天刷题到凌晨，就为保住那份破工作。结果呢？猝死在工位上。”
雪之下凛猛地抬头，黑眸里满是震颤，像被什么砸中了。
“轰”的一声，像有惊雷在雪之下凛脑子里炸开。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手忙撑住讲台才站稳，脸色白得像纸——那道疤是她当年考研失利，情绪崩溃摔下楼梯留的，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窗外，暮色慢慢沉下来。校门口，源紫织撑着把浅色的伞，站在树底下。风吹起她的裙摆，露出截白丝，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像是在等谁。
走廊尽头，樱井小百合抱着个篮球站在那儿，马尾辫被风轻轻吹得晃，她看着二年三班的门，眼神复杂，没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