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通窍带来的伤势比云昭预想的更重。劳宫穴如同一个被强行撕裂又勉强缝合的伤口,每一次灵力流转经过,都会带来隐隐的刺痛和沉滞感。气海中的青色气旋也黯淡了不少,运转间不复之前的圆融如意。他遵照守拙子的吩咐,这几日只专心运转《桑灵诀》,以温和的青木灵力缓慢滋养修复受损的经脉和窍穴,不敢有丝毫懈怠。
混沌石子也安静了下来,盘踞在劳宫穴的那股力量在守拙子灵力的束缚下陷入沉寂,不再躁动。但云昭能感觉到,那沉甸甸的存在感如同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时刻提醒着他那股力量的可怕与不可控。
阿公那句“风雨将至”和“三日后有东西给你”的话语,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心神不宁。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变故正在逼近。
深夜,万籁俱寂。桑梓墟沉浸在睡梦之中,只有零星的虫鸣点缀着夜的深沉。
守拙子并未入睡。他独自盘坐在茅屋前的青石板上,沐浴着清冷的月光。他面前,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炉中燃烧着几片特殊的桑叶,散发出一种极其淡雅、能宁心静神的清香。
他的眉头紧锁,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显然心事重重。影牙小队发出的那道“幽魂血讯”虽然极其隐秘,但其蕴含的九幽殿特有的阴邪气息,以及那股指向云昭住所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依旧没能逃过他布设在墟外山林中的警戒印记感知。
“幽魂血讯……看来那几只老鼠已经确认了目标,并且上报了。”守拙子眼中寒光闪烁,“九幽殿……血屠王……圣域境……混沌异宝……”这些关键词在他脑海中盘旋。
“麻烦大了。”守拙子心中叹息。他虽不惧血屠王,但九幽殿势力庞大,手段诡谲狠毒。一旦被他们盯上,就如同附骨之疽,不死不休。以他一人之力,护住云昭或许尚可,但想要护住整个桑梓墟的数百口无辜村民……难!太难!
他必须在九幽殿真正的高手降临之前,做出决断。
就在守拙子沉思之际,异变再生!
茅屋旁边,那株守护了桑梓墟不知多少岁月、被村民们称为“桑神爷爷”的古老桑王树,毫无征兆地轻轻摇曳起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一种源自树身内部的、有节奏的震颤!
沙沙……沙沙……
树叶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低沉的叹息,又似古老的呓语。
守拙子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死死盯住那株古桑王树!
只见古桑王树那粗壮如虬龙的主干上,树皮表面那些历经沧桑的纹路,在清冷的月光下,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的翠绿色光晕!光晕流转,隐约间,仿佛构成了一幅幅模糊而玄奥的图案,又似某种无法解读的符文!
同时,一股极其古老、沧桑、带着无尽悲悯和淡淡忧虑的意念波动,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直接传递到守拙子的心间!
这波动并非清晰的语言,更像是一种情绪的传递,一种景象的片段闪现!
守拙子心神剧震!他仿佛“看”到:
一片遮天蔽日的、充满死亡与腐朽气息的灰暗云雾,正从遥远的西方天际滚滚而来,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灵涂炭!
云雾之中,隐约可见狰狞的鬼影、流淌的血河、以及一双双贪婪而残忍的猩红眼眸!
灰暗云雾的目标,赫然指向桑梓墟!尤其是墟东的方向!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带着开天辟地般古老混沌气息的光点,在墟东某处(正是云昭小屋的位置)微微闪烁着,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吸引着灰暗云雾中那些恐怖存在的注意!
古桑王树的枝叶在灰暗云雾的侵蚀下迅速枯萎、凋零,发出无声的哀鸣……
“墟灵示警?!”守拙子霍然起身,苍老的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了然!“果然……混沌种的气息,终究还是引来了更恐怖的东西!连守护墟落的古老墟灵都被惊动了!”
这株古桑王树,并非凡木。它是桑梓墟地脉精华与无数代村民信仰愿力凝聚所化,诞生了微弱的灵性,是这片土地真正的守护之灵!它虽无法直接战斗,却能感知到威胁墟落存亡的巨大危机,并以这种方式向墟中最强大的守护者(守拙子)示警!
它所传递的景象,比影牙小队带来的威胁感,强烈了何止十倍!那灰暗云雾中蕴含的死亡与腐朽之力,让守拙子都感到心惊肉跳!绝非普通的九幽殿修士,很可能是更高层次的存在,甚至……可能有“王”级(皇极境)的巨头被惊动了!
“灾劫……大灾劫……”守拙子喃喃自语,背脊感到一阵寒意。古桑王树传递的绝望与悲悯情绪,深深感染了他。
他走到古桑王树巨大的主干前,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贴在散发着微弱翠绿光晕的树皮上。一股精纯温和的、带着他本源生机的灵力缓缓注入树身。
“老友……辛苦你了。”守拙子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敬意和一丝愧疚,“我已知晓。此劫因我而起,亦当由我了结。我会尽力……护住这片土地的生灵。”
随着他灵力的注入,古桑王树轻微的震颤缓缓平息下来,树皮上的翠绿光晕也渐渐隐去,仿佛耗尽了力量,重新陷入了沉睡。只有那沧桑的意念中传递出的最后一丝托付与期盼,萦绕在守拙子心间。
守拙子收回手掌,仰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孤月,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再无半分犹豫。
“看来,计划必须提前了。昭儿……桑梓墟……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转身回到茅屋,从最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旧木箱底部,郑重地取出三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某种淡金色木头雕刻而成、表面布满玄奥天然木纹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青”字,背面则是一座隐于云雾中的山峰图案。正是青阳君的信物——“栖霞令”!
一枚灰扑扑、毫不起眼,形似桑树种子,却蕴含着奇异空间波动的符石——破界符(定向传送至栖霞山附近)。
一块薄如蝉翼、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白色绢帛。绢帛上空无一字,却隐隐散发着守护道韵的气息——无字天书(守拙子留给云昭的传承与指引)。
他将这三样东西仔细包好,放在桌上。然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由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玉盒。打开玉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七彩氤氲霞光、药香扑鼻的丹药——七霞涅槃丹!这是他早年在一处上古遗迹中所得,有夺天地造化、重塑根基、甚至能在绝境中保命护魂的奇效!珍贵无比,他一直舍不得用。
“昭儿,阿公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守拙子看着玉盒中的丹药,眼中充满了慈爱与不舍,最终化为决然,“混沌种……是灾劫,亦是希望。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去闯。”
他将玉盒也放在桌上,与那三样东西并排。然后,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明日,便是与云昭约定的第三日。他需要以最佳的状态,安排好后事,迎接那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夜色更深,桑梓墟的宁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一位老人无声的守护与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