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笼罩了整个龙泉郡城。
郡守府衙的后院,早已被清空。
卫述以“工程核心机密,外人不得窥探”为由,将包括郡守在内的所有本地官吏,连同最后一批民夫,全部遣散。
偌大的院落,只剩下他,以及那两名始终寸步不离的亲卫。
火把在墙壁上噼啪作响,投下三道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寂静。
卫述没有在灯火通明的前堂停留,而是径直领着二人,走到了后院一处偏僻角落。
那里,只有一口早已干涸多年的废井。
井口被厚重的青石板盖着,边缘长满了青苔,看上去已经数十年无人问津。
“大人,就是这里?”
那名身材魁梧、煞气逼人的亲卫,上前一步,用脚尖踢了踢井盖,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困惑。
卫述点了点头。
“掀开它。”
亲卫不再多问,俯下身,双臂肌肉虬结,猛地发力。
“轰——”
沉重的石板被硬生生掀起,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从井口中扑面而来。
卫述走到井边,向下望去。
井底深邃,一片漆黑,仿佛直通九幽。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落马坡为骨,断龙台为脉。”
“而这里,这口枯井之下,便是整个龙泉郡地脉的主根所在。”
“今夜,我们便在此地,为这盘大棋,落下最后一颗子。”
“点睛之笔。”
两名亲卫闻言,身体同时一震。
他们追随卫述至今,见证了他种种神鬼莫测的手段,但此刻,仍旧感到一阵心悸。
干预地脉主根!
这与在那些外围节点上动些手脚,性质完全不同。
主龙脉乃一地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
它深藏于大地之下,受到整个地域气运的庇护,坚不可摧。
即便是那些能够移山填海的修行大能,想要强行干预一郡主脉,也需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地气反噬,身死道消。
那名较为精瘦的亲卫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大人,地脉主根深藏百丈,寻常手段根本无法触及。”
“强行破之,恐引天谴。”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修行界的共识。
卫述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谁说要破了?”
他伸出双手,虚按在冰冷的井口之上,衣袖无风自动。
“本官,是来梳理它的。”
下一刻,他不再有任何掩饰。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磅礴浩瀚的力量,自他体内奔涌而出。
那并非灵气,也非法力。
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契合天地规则的玄奥之力。
地脉气运牵引术!
嗡——
一股低沉的嗡鸣,从枯井深处传来。
卫述的双手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形的漩涡,那股玄奥之力顺着井壁,如水银泻地般瞬间深入地底。
大地之下,那条沉睡了千百年,常人无法感知的龙泉郡主龙脉,在此刻,仿佛被一只温柔而又霸道的大手轻轻抚过。
没有狂暴的冲击,没有剧烈的反抗。
那原本浑浊、凝滞的地气,竟如同被驯服的野马,开始顺着那股力量的引导,缓缓流动起来。
两名亲卫骇然地对视一眼。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生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改变。
那感觉,就好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了。
但它没有发怒,反而在享受着某种梳理,发出了惬意而满足的低吼。
就在此时。
远在数十里外的落马坡。
那块被深埋地下的阵心玉牌,陡然亮起一道微光。
同一时间,城外断龙台下的水眼深处,另一块玉牌也随之共鸣。
一东一西,两个外围的阵法节点,在这一刻被同时激活!
两股截然不同的地气,被瞬间引动,化作两道无形的溪流,循着某种神秘的轨迹,朝着郡守府衙的方向,汇聚而来!
卫述双目微阖,整个人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
他能“看”到。
一张以他为中心,以地脉为脉络的无形大网,正在迅速铺开。
落马坡的刚猛之气。
断龙台的阴柔之气。
以及另外数个他早已悄然布下的、更小的节点,纷纷被点亮。
无数条地气丝线,从龙泉郡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都指向了这口枯井。
时机已到!
卫述猛地睁开双眼。
他从怀中取出了最后一枚阵玉。
这块玉佩比之前的任何一块都要大,通体温润,其上雕刻着繁复至极的纹路,在火光下流转着淡淡的华光。
他没有任何犹豫,松开手。
那块沉重的阵玉,悄无声息地坠入枯井之中。
没有落地的回响。
那块阵玉仿佛不是一块死物,而是一块拥有无穷吸力的磁石。
在它坠入黑暗的刹那。
“轰隆!”
一声源自大地深处的巨响,在三人的神魂中猛地炸开!
所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地气丝线,在这一刻,找到了它们的核心!
那块阵玉如同一颗心脏,将所有力量瞬间串联、整合!
一张覆盖了整个龙泉郡的、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金色大网,于瞬息之间,彻底成型!
这张网,上不见顶,下不见底,与龙泉郡的地脉、气运、山川、河流,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它平时隐而不发,如春雨般润物无声。
可一旦位于大网正上方的骊珠洞天,其山门气运有丝毫的泄露。
这张网,便会立刻化作最贪婪的饕餮,最精准的猎手!
它会毫不留情地启动,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那些无主的、逸散的气运,截留住至少两成!
化为己用!
大功告成!
院落内,所有的异象都已平息。
那口枯井,依旧是那口枯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卫述缓缓收回双手,重新负手而立。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府衙的屋檐,望向了城外那片云雾缭绕的山脉。
风,起了。
……
第二天清晨。
卫述刚刚用完早膳,一名郡府的佐官便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匆匆地开口。
“大人!出事了!”
卫述放下茶杯,抬了抬眼皮。
“说。”
那名佐官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困惑与不安。
“城中……城中好几家大户,从昨夜开始,就在悄悄变卖田产和铺子。”
“今早天一亮,更是举家搬迁,车马都出城了!”
“下官去问了,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去外地投亲。”
卫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哪几家?”
佐官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都在这了。奇怪的是,这几家平时并无太多往来,但下官仔细查过,他们……他们都与山崖书院的崔瀺大祭酒,有些远亲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