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太和殿。
大骊王朝的权力中枢,庄严肃穆。
殿内金砖铺地,蟠龙金柱擎天。
百官按照品阶,文东武西,肃然而立,噤若寒蝉。
卫述一袭崭新的青色七品官服,站在百官队列的最末端。
这个位置,甚至看不清龙椅上那位雄主的具体面容,只能望见一团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
悠扬的钟鸣声在殿外回荡,宣告着惊蛰大朝会的正式开始。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隐隐有压迫感弥漫。
议题很快进入正轨。
“陛下,北境妖族犯我边关,屠戮百姓,臣以为,当增兵三万,以雷霆之势,将其剿灭,扬我大骊国威!”
兵部尚书出列,声如洪钟,满面杀气。
“不可!”
户部尚书立刻反驳。
“尚书大人此言差矣。开春以来,国库本就吃紧,增兵三万,粮草辎重靡费何止百万?若战事不顺,拖上一年半载,于国力有损!”
“难道就任由那些畜生在我大骊疆土上肆虐不成?”
“臣以为,当以安抚为主,遣使斥之,令其自省。”
“荒唐!我大骊铁骑,何时需要对一群茹毛饮血的妖物摇尾乞怜!”
争论开始了。
如同过去无数次朝会一样,话题很快陷入了主战与主和的窠臼。
殿上的文武百官互不相让,言辞激烈,唾沫横飞,却始终拿不出一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方案。
卫述静静地站着听着,垂着眼帘,等待何时的时机。
他能感觉到,龙椅上雄主沉默着,神情逐渐不悦,耐心正在一丝丝流逝。
这大骊皇位是金戈铁马打下的江山,是尸山血海坐稳的龙椅。
宋睦不想听这毫无建树的争吵。
他面无表情,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
终于,随着兵部尚书一声怒不可遏的冷哼,户部尚书也拂袖不言,大殿内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尴尬的寂静。
就是现在。
卫述猛然抬头,丹田内提着一口气。
他从队列末尾,向前迈出一步。
“臣,礼部司务卫述,有本奏!”
声音清朗,坚定,不卑不亢。
好似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唰——
顷刻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惊讶、错愕、鄙夷、不屑。
一个七品官?
礼部司务?管着祭祀仪轨的小吏?
他有什么资格在这种场合开口?
站在前列的礼部尚书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手下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一名负责纠察百官的御史已经跨出队列,手持玉笏,正要厉声弹劾卫述“朝堂失仪,御前狂悖”之罪。
卫述视若无睹。
他静静凝望着那道模糊的明黄身影。
既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理会即将到来的弹劾。
他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口吻,再次开口。
“臣不才,昨夜仰观天象,俯察国运,斗胆为陛下,为我大骊,推演了这北境妖患的未来走向。”
此言一出,准备弹劾的御史动作一僵。
满朝文武更是愣住了。
夜观天象?推演国运?
这是钦天监和国师的活,你一个礼部小官,疯了不成?
不少人脸上已经露出看笑话的神情。
就连那位杀气腾腾的兵部尚书,都忍不住嗤笑一声。
龙椅上,宋睦敲击扶手的动作一滞。
他微微抬眼,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卫述没有丝毫停顿,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娓娓道来。
“臣断言,妖族将在未来三月之内,对我大骊北境,发动三次规模明确的骚扰。”
“第一次,在七日之后,癸卯日,正午时分。目标,榆林郡边境,黑水河渡口。规模,三百狼妖,由妖将‘黑风’带领。”
“第二次,在一个月后,甲申日,子时。目标,将是绕过边军防线的玉屏城粮仓。规模,五百鼠妖,擅长掘地潜行,由妖将‘地龙’带领。”
“第三次,在三月初七,风雷夜。目标,不再是劫掠,而是刺杀。地点,北境大都护府。目标,大都护,崔嵬将军。出手者,将是两名可化人形的蛛妖与蛇妖。”
每落下一句,殿内的气氛就凝滞一分。
待三句话说完,百官就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喧闹、聒噪还有嘲笑戏谑尽数消失。
他们露出震撼的神情。
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奏对方式给镇住了。
这不是策论,不是建议。
而是一个预言!
精确到了时辰,就连地点、规模,甚至带队的妖将名号都一清二楚。
神乎其神。
好似鬼神之说。
御史高举的玉笏的动作僵住,张着嘴却无法说出一字。
卫述并未理会众人心头的震撼。
他心里清楚,仅有这道预言,只会让别人把他当作装神弄鬼的神棍。
但他要的是成为一个为帝王所用的“谋士”。
于是,他抛出“惊雷”。
“陛下,臣以为,无论是战是和,皆是下策。”
“臣的策略是,不战,不和,不守。”
“臣请陛下,下旨北境边军,佯败!”
轰!
真好似惊雷炸响。
声音分明不急不缓、不轻不重。
却让众人脑海嗡鸣一片。
满朝文武,瞬间哗然。
“狂悖!简直狂悖至极!”
“让边军佯败?这是要将我大骊的疆土拱手送人吗?”
“此人定是妖族派来的奸细!请陛下降旨,将其拿下,明正典刑!”
礼部尚书面如死灰,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这这这,手底下哪来的混账!竟然狂悖如斯!
卫述却字字铿锵,压过鼎沸的声浪。
“陛下!此非真败,乃是诱敌!我大骊北境之患,非在明处,而在暗处!区区几百妖族,不过疥癣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是那藏于幕后,对我大骊虎视眈眈的真正大敌!”
“臣请陛下,以北境为棋盘,以边军为棋子,甚至以崔嵬将军的安危为诱饵,上演一出‘国力衰退,边防糜烂’的大戏!”
“示敌以弱,诱其轻敌,使其错判,待其真正出手之时,便是我大骊毕其功于一役,一举荡平百年边患之日!”
“此策,名为,以邻为壑!”
卫述的声音回荡在梁柱之间,似乎每一个字都足够疯狂,足够离经叛道。
朝堂再度陷入寂静。
不止是震惊,百官甚至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寒意。
一个七品小官。
竟敢拿一郡之地当舞台。
拿边军将士的性命当演员。
甚至拿一品大员的安危当诱饵?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然而。
龙椅之上,宋睦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前倾。
深邃如渊的眼眸里,没有愤怒和斥责,反而闪过一缕极其锐利的锋芒。
既是赞赏,也是终于寻得知音的喜悦!
【叮!】
【新手任务:名动京华,已完成。】
【任务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已发放至系统空间。】
当这道声音响起的刹那,卫述知道,他赌赢了。
许久。
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莫名的玩味。
“将你的奏本,呈上来。”
......
散朝。
卫述步出太和殿,任由春日暖阳挥洒在身上。
他走在汉白玉的御道上,周围的同僚们如同避瘟神,离他几尺远。
投来的目光,或鄙夷,或惊惧,或怜悯。
在他们看来,卫述已经是一个“狂悖”、“奸佞”的死人。
是一个纯粹的疯子!
卫述对此毫不在意。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就在卫述即将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一道目光落在他背后。
目光并没有敌意或鄙夷,却充满了探究、玩味。
卫述脚步未停,却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来处。
目光来自不远处的皇子队列。
一位身穿蟒袍的年轻皇子正静静地凝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才缓缓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