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好的合同很快被送了回来。
这一次，三个律师的表情，比刚才爬六楼还要沉重。
他们将修改后的合同递给陈宇，像是在递交一份投降书。
陈宇接过，连坐都没坐，就那么站着，一页一页地翻看。
房间里，气氛凝固。
连线那头的钟山，已经彻底不说话了，他只是看着屏幕，表情复杂到可以写一篇八百字的论文。
终于，陈宇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点了点头。
为首的律师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赶紧把那支万宝龙钢笔再次递上：“陈先生，那您看……”
陈宇没接笔，指了指合同末尾的空白处。
“再加一条。”
律师的手僵在半空，笔差点掉在地上。
小李的耳麦里，导演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尖叫：“又加什么？他还想干什么！让他签！快让他签！”
陈宇完全不受影响，声音平铺直叙：“这首歌，不得用于任何商业炒作，或作为节目宣传的噱头。所有公开使用，必须与公益宣传挂钩。”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月月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的一声，彻底断了。
不让商用？
花一百万买首歌，不让商用？
这是什么操作？花钱买个祖宗回来供着吗？
导演的咆哮声再次穿透耳麦，这一次带着一种气急败坏的癫狂：“他疯了吗？他是不是真的疯了！我们花一百万买首歌，不就是为了宣传节目吗？不让炒作我买它干嘛？当废纸吗！”
然而，仅仅三秒钟后，导演的咆哮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着极致兴奋的、变态的低语。
“……等等。”
“答应他！”
“妈的，答应他！这他妈不是炒作，这是升华！这是立牌坊！我们节目组不只是为了收视率，我们是有社会责任感的媒体！快！答应他！把我们节目的逼格给我焊死在道德高地上！”
小李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着陈宇，感觉自己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唯利是图的导演，逼成了一个“慈善家”。
律师们得到指示，手忙脚乱地在合同末尾，用笔加上了那条离谱的附加条款。
“好了，陈先生，”律师把笔递过去，“这次……真的没问题了。”
“身份证。”陈宇吐出三个字。
律师连忙解释：“啊，对，需要您的身份证复印件……”
陈宇没说话，只是从他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了一个破旧的、边缘已经开线的黑色钱包。
他打开钱包。
就在这时，一张发黄的旧照片，从钱包夹层里滑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照片正面朝上。
离得最近的月，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照片的边缘，就看到了上面的画面——
辉煌的颁奖典礼现场，聚光灯璀璨，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舞台中央，手里举着一个金色的奖杯。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但那个男人挺拔的身影和侧脸的轮廓……
月整个人都定住了。
还没等她看清，一只手伸过来抽走照片。
是陈宇。
他迅速将照片塞回钱包，整个过程快到让人看不清。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上，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平静的情绪。
然后，他抽出身份证，递给律师，拿起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直播间的弹幕，也因为这短暂的一幕，炸开了锅。
刚才掉的是什么一张照片？
我看清了，好像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在领奖，卧槽，不会是陈宇老师吧？】
绝对不可能，他要是能上那种场合，还能住这种地方，啃过期面包？】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这叫反差，这叫人设，我懂了，这又是一个落魄贵公子的剧本！
合同签完，律师如释重负，将其中一份递给陈宇：“陈先生，合作愉快。按照合同规定，二十四小时内，一百万会打到您的账户上。”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跌宕起伏的直播总算要画上句号了。
陈宇却把合同随手往桌上一扔。
“我不要转账。”
律师的笑容凝固了：“那您的意思是……”
“现金。”陈宇看着他，“我现在就要。”
“陈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律师的冷汗都下来了，“一百万现金……我们去哪里给您调？”
“那是你们的问题。”陈宇面无表情，“合同签了，现在给钱。”
导演在耳麦里沉默了足足十秒钟，最后，发出了一声认命般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给他调钱！我他妈现在就给银行行长打电话！让他从金库里给我提！就算是抢，今天也得把这一百万现金给我堆到那张桌子上！”
半个小时后。两箱子红彤彤的钞票，整整齐齐地放在破烂的桌子上。
这画面，比任何好莱坞大片都更具冲击力。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完全疯了，所有人都被这种极致的真实感给震慑住了。
我的人生观，碎了……】
我他妈在看什么，法制现场之《百万现金惊现城中村》？】
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更没想过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到……】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所有人都以为，陈宇看到这么多钱接下来会很激动。
然而，他看都没看直接朝小李说。
“手机借我。”
小李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陈宇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似乎是在搜索什么。
几秒后，他把手机举到耳边。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一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有些怯生生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喂？你好，这里是‘大山那边的孩子’公益基金会，请问你找哪位？”
陈宇对着手机，用他那一贯的、毫无起伏的语调说。
“我捐款。”
电话那头的女人愣了一下：“啊？哦哦，好的先生，我们这里支持线上捐款的，您可以通过我们的公众号……”
“我捐一百万。”陈宇打断了她。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五秒，那个女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先生……您……您说什么？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