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你太让我失望了。”
隔着囚笼,王朝看到父亲沧桑的面庞不再坚毅。
父亲大概是气急了,五官扭曲出丑陋的褶皱,挥动拳头跃跃欲试。
若不是狱警看着,他恐怕会闯进来,像平常那样……
揪着亲儿子,左右开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她要自杀……”
“你以为?”
男人气急反笑:
“你算什么东西?人家女孩硬说你是强奸,你以为有啥用?”
“监控录像我也看了,你小子为什么要尾随人家?”
男人骤然吼出:
“是早有预谋?说话!”
“没、没,没有吧,我记得……我刚开始不是躺地上的吗?”
“你个崽种还有脸说?你知道老子赔场地赔了多少钱?”
“什么意思?”
“冥顽不化,滚到地狱找你妈问清楚吧!”
男人失望起身,头也不回地训诫:
“王家没有活着的败类。”
“为什么,每次,都不信我?”
少年双手鼓点般重击桌子,手腕因铁铐束缚而磨蹭得血肉模糊。
“你配提母亲吗?”
他咬牙切齿地颤抖挤出:
“我这辈子最后悔生在你家……”
男人无视狂暴的罪犯,踏出门向持械警卫叮嘱道:
“枪毙了吧。”
“是。”
异口同声的回应震耳欲聋,他们拥簇着,将硝烟弥漫的窟窿齐齐对准少年。
“砰!砰!砰!……”
火舌喷涌而出,黑色砂弹旋转着扑向少年——
……
……
“为什么都不信啊!”
王朝猛地起跳,木板堆拼的小床一时承载不住压力,轰然倒塌。
“咚——”
少年头重重磕在床板,彻纠摆脱了噩梦。
“这里是……?”
王朝不想动弹,随手拨开泌湿的碎发,淡粉色墙布率先入眼。
视线向下,小型落地窗前摆着配套的办公设施,余下的空间置满齐顶书架,纵横交错,布局像是层层叠叠的花瓣,部分弧形架子正扣式排布,留出能容一人转身的间隙。
好壮观。
王朝一个鲤鱼打挺立身,好奇巡视着,涉足此间仿佛漫游在知识迷宫,他庆幸自己能游览饱学之士的密室。
书架的构材很硬朗,红木单看光泽像是上过油。
大概六十余平的房间,书架起码占了空间80%,轻轻拂过书封,都是真切的皮质磨砂感。
仔细观摩,种类涉猎广泛,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手工菜肴。
回到空旷地带,巨大的落地窗正对书桌,此刻夕阳坠入,撒进大片耀光,映衬得精装书封熠熠生辉,美如画卷。
“能在这里看书真好啊。”
王朝情不自禁感叹,有这条件让他啃数学题都愿意。
“你喜欢看书吗?”
思忖间,淡雅撩人的声音悠悠传耳,王朝本能回头。
是她?
“你……”
少女立刻接话:
“你好,我叫司辰。”
王朝没吱声,试探挪近少女,待时机成熟……
“咚——”
少年近乎匍匐地祈求道:
“司菩萨,小人当时真的没想强……强行违背妇女意志。”
“小人真以为您要自杀,绝不是恶意伸咸猪手。”
“我上有老下有狗,全家都指望我上大学出人头地,我要是吃‘橘子’了,这个家得散啊……”
笑,明眼人都能看出司辰无论气质还是衣品都不是普通人家有资格蕴养的。
他在世上父叛母离,权贵捏死他不跟玩一样?
再不济流放到恶人荟聚的监狱,教唆彪形大汉强迫自己捡香皂,光是预想画面就很能死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逄死时不逢跪,若是买命黄金亏,能跪则跪也不悔。
这是王朝一贯的原则。
“哈哈,你好有趣。”
司辰樱唇微张,微不可查地后退半步,转瞬又笑得花枝乱颤:
“起来吧,我已经跟卫队解释过了,我们都不会怪你。”
“还是您大人有大量。”
王朝默默退下,安心后动作都畅快了不少。
司辰,好名字。
王朝偷瞄了眼少女,下意识埋头暗暗懊悔。
几步之遥的司辰换上了素色居家装,天鹅颈却裹着不配套的大号丝巾,缠绕几圈,仍遮不住那道狰狞的青紫勒痕。
没猜错的话,是自己死劲拽出来的。
“不好意思,害你脖子受伤了。”
“没事,是我该感谢你。”
司辰托起丝巾重绕一圈,轻声说:
“其实也多亏了你,我当时有点鬼迷心窍,真的很想跳下去。”
“你看,车一过来,我一过去,”
司辰双手合十拍出脆响:
“碰——”
“我就自由了。”
“自由?”
听着少女想当然地言辞,王朝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火。
“自由就是死无全尸?”
“我不理解,你干嘛非要死?”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能把自杀说得如此稀疏平常?
司辰无所谓地耸耸肩:
“单纯没意思。”
“完美家庭该有的元素我家都有,我本身又不比周围人差,父母也是哦。”
王朝据理力争:
“既然这样,你更应该好好活着!”
“不要,别人的羡慕会让我很不适,恭维话听起来也好恶心!”
“我根本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每天要扮演很多角色,没有任何自由,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被精却计算。”
“父母也没有外边传的那么好,他们跟那些市井小脍一样,不仅利欲熏心,还强迫我按他们铺好的路走。”
“可我考年级第一也不开心啊。”
说到最后,司辰神情有些落寞。
年级第一还不开心?
王朝被这番发言狠狠噎了一下,大小姐的思想高度和眼界果然非常人能及。
放以前他要是能考第一,饿狼似的父亲能收起獠牙秒变绵羊,咩咩叫着给他爆金币,实在不行咱俩换换吧?
王朝清咳两声,赶忙转移话题:
“呃……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确实挺惨。
“是吗?”
司辰表情落寞地看过来,语气有些失望:
“你真的这样想吗?”
“不是,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父母教育方式确实很差。”
王宇浩慌张解释,见少女不为所动,心一横:
“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把床睡塌了!”
说着,王朝一指角落,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
“多少钱我赔,我爸电话是……”
“没关系,”
司辰顺眼看过去:
“它只是我爸爸忆苦思甜的象征物件,不值多少钱。”
“啊?”
“这是他小时候睡过的床,一直留到现在,按市场价算的话——一千块封顶。”
司辰视线重新投向少年,唇角扬起狡黠的弧度:
“你想赔吗?”
好美。
迎合炙热目光,王朝气血骤然上涌,腮帮子像是横在初夏晨阳下,温热感恰到好处,他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瞧您说的,本来就该赔,我马上给我爸打电话。”
“相信我,他肯定全包!”
话落,王朝一摸手机,幸好还在。他这才有丝底气,迅速压住电源键,但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手机爹别搞啊,女孩子面前空口支票被拆穿很丢脸啊!
王朝拨弄半天终于确认手机摔坏了,只得讪讪陪笑:
“你看,手机好像坏了。”
“能不借用一下你的?
“你确定……能打得通?”
“什么意思?”
王朝疑惑。
“有话费应该能打通吧?”
“不对。”
司辰柔声否决,噙着意味不明显的浅笑,迎着光迈向少年,一步一顿,一跨一秒,时间在盈盈步履中悄然流逝。
“真的可以吗?据我所知,你的人身信息并没有录入户籍系统,经过基因比对,你也不是本省近20年拐卖后失踪人口哦。”
“除此之外,地铁站的监控并没有拍到你近七天进入闸机的画面。可事实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就在候车厅。这相当离奇,监控录像超过一年才会自动删除,你总不可能一年前就潜伏在某个角落,不吃不喝专门等我吧?”
“你,怎么说?”
少女的笑容愈发危险,仿佛得不到满意答案,就会将眼前的天外来客抽筋剥皮,好探究他的内里是否异于常人。
“说话嘛小哥哥,你到底是谁呀?”
司辰语气忽地软和,像邻家大姐姐那样温柔体贴:
“别害怕,说出来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我不会说出去的哦。”
“啊?”
王朝沉溺在温柔乡没多久,缜密的质问便将他打回原形。
司辰还在接近,偌大的屋子遂起寒风,相伴茉莉的芬芳,呼啸着吹进领口。
某一瞬间,王朝感觉自己身处动漫中的极北秘境,与冰窟亘古留存的寒霜巨龙对峙,反抗显得那么可笑,对面一口龙息就能创得自己漫天稀碎。
“呀嘞呀嘞,阁下肆意弥漫的杀气让我睁不开眼”,中二的台词自动跳到少年喉头,差点脱口而出。
离了个大谱,莫非她真杀过人?
此时凛冽的少女自爆是杀手他都信,他好歹是唯物主义运动青年,偶尔品鉴猎奇番剧,还不至于被寻常装神弄鬼的妹子吓到,咔咔掉San值。
结合先前的身手,试问哪个普通女孩遭遇不确定危险时,能快速进入战斗状态,攻击动作还像刻意设计过似的飘逸帅气?
小白花只是拟态,冰龙怕才是真身。
有瑕疵!
“司姐姐……”
王朝果断选择装傻,语气刻意放缓,眨巴着眼睛,一歪脑袋佯装无辜道:
“姐姐的意思是……
“我是黑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