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扎进眼里时，林晚栀才惊觉自己熬了整夜。床头素描本摊开着，凌乱的线条缠绕成解不开的结——她费了整晚力气想捕捉车祸那天的色彩，那些光影却总在笔尖溜走。
手机震了震，陌生号码发来短信：【九点，物理楼后门。带油画工具。——CSY】
盯着缩写字母反应三秒，林晚栀才认出是程星野。翻身下床时撞翻颜料架，钴蓝与群青的软管滚落在地，晨光里泛着毫厘之差的光泽。自从知晓色觉异常的秘密，她看这些颜色的眼光都变了。
物理楼后门空空荡荡。林晚栀正探头张望，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侧面伸来，把她拽进消防通道。
"别出声。"程星野的气息擦过耳畔，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他穿件深灰连帽衫，帽檐阴影遮了半张脸，活像准备干坏事的黑客。
被他拽着穿过迷宫似的走廊，最终停在老式电梯前。程星野摸出磁卡刷了下，电梯"嘀"地应声开启。
"这是..."
"私人实验室。"他按亮顶楼按钮，"我爸不知道的地方。"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林晚栀瞥见他左手无名指有道细白疤痕，像被精密仪器划的。刚想开口问，电梯"叮"地停在顶层。
眼前的实验室和608室判若两地——倒像艺术家的工作室。墙上贴满星云照片，工作台散落着光学仪器，最惹眼的是中央那台改装天文望远镜，镜筒刻着"Lyra"字样。
"天琴座？"她轻声问。
程星野点头，从保险柜取出金属盒："我母亲最后的研究资料。"打开盒子，泛黄笔记与全息底片躺在里面，"关于量子色觉的理论。"
林晚栀凑近看笔记，密密麻麻的公式边缘，画着星星与小花。这矛盾感让她想起程星野的实验记录——严谨数据旁总有些随手涂鸦。
"她相信有人能看见常规光谱外的颜色。"程星野调试着全息投影仪，"尤其在..."
"创伤之后。"林晚栀接话时突然醒悟，"所以你找我做实验，不是偶然。"
程星野的手指顿在按钮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阴影。"校刊上见过你的《星云系列》，"他承认，"构图和她出事前的观测记录一模一样。我以为..."声音哽了下，"以为你见过她。"
心脏猛地一缩。林晚栀翻开素描本，指着昨晚画的混乱色块："我试了整夜，记不清那天的具体颜色..."
程星野突然抓住她手腕，把她拉到望远镜前："不用回忆。看这个。"
按下开关，全息投影仪亮起。M78星云的立体影像悬浮空中，正是她画过无数次的模样。随着程星野调参数，星云颜色渐渐变了——从常见的蓝白过渡到奇异紫金，最后成了她梦中才有的色彩。
"这..."呼吸骤然急促，"这就是那天看到的颜色！"
程星野嘴角微扬："量子色域。普通人视锥细胞分辩不出，但你的..."顿了顿，"车祸后视觉神经重组，反而能捕捉这种特殊频段。"
林晚栀伸手触碰全息光点，恍惚间又听见那个声音："记住这些颜色..."
"我母亲的理论是对的。"程星野的声音拉回现实，"她觉得宇宙有我们不懂的色彩维度。"他指向笔记最后一页，奇特色轮画在上面，"她叫它'星尘色谱'。"
林晚栀突然明白："所以你研究色觉异常..."
"是为完成她的研究。"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墙上老照片。年轻的程教授抱着年幼的他站在天文台，两人戴着同款星座手链。
实验室陷入沉默。林晚栀望着照片，忽然懂了程星野矛盾气质的由来——科学家的理性与艺术家的敏感，就像他母亲笔记里并存的公式与涂鸦。
"我们该把这些颜色画下来。"她打开颜料箱，"用你能懂的方式记录。"
程星野皱眉："我不需要..."
"不是为你。"她已经调起颜色，"是为她。"
这话像按了开关。程星野沉默片刻，竟真拿来纸笔记录调色比例。阳光慢慢爬满工作台，两人并肩坐着，一个用画笔，一个用公式，共同复原逝去者眼中的宇宙。
中午调特殊紫金色时，林晚栀不小心打翻松节油。液体泼在程星野的笔记上，她慌忙去擦，却听见他说：
"等等。"
浸湿的纸面上，渐渐显出一行字：【给星星：看见量子彩虹时，记得我永远爱你。】
程星野的呼吸明显顿住。林晚栀看见他喉结滚动，指关节因握笔太紧泛白。
"这是..."
"隐形墨水。"他声音沙哑，"小时候，她总这么给我留秘密。"
不知该说什么，林晚栀递过沾颜料的手帕。程星野没接，突然问：
"那天...她最后说了什么？"
闭上眼睛，让记忆里的声音浮现："『记住这些颜色，它们会带你找到星星』。"顿了顿，"我原以为指天文台的星星...现在想来..."
"是我的小名。"程星野轻声说。
阳光西斜时，第一张"星尘色谱"完成了。林晚栀的画布上，星云泛着梦幻紫金；程星野的笔记本里，列满精确波长数据。
"还有件事。"程星野突然从抽屉取来小盒子，"她设计的。"盒子里是副特制眼镜，镜框刻着天琴座。
戴上眼镜的瞬间，林晚栀倒吸冷气——画布上的颜色突然"活"了，像有生命在流动。转头看程星野，他凝视着自己，镜片后的眼睛在光学折射下，泛着奇异的紫金色。
"量子色觉眼镜。"他说，"戴上它，随时能看见...她眼中的世界。"
突然明白程星野总能指出她调色的细微差别——他早通过母亲留下的眼镜见过这些颜色。
"为什么给我？"她轻声问。
程星野望向窗外渐暗的天："因为..."声音轻得像叹息，"她选择让你记住这些颜色。"
暮色四合时，两人并肩站在窗前。林晚栀戴着量子眼镜，程星野望着望远镜，以各自方式注视同片星空。无声的理解在空气里流淌，胜过千言万语。
第一颗星星亮起时，程星野忽然开口："明天..."
"我知道。"林晚栀笑了，"物理楼608，四点整。"
他摇头："不。天文台，午夜。"指向北方天空，"天琴座流星雨，百年一遇的观测期。"
心跳漏了半拍。林晚栀点头，小心收好眼镜。离开时电梯门合上的刹那，她看见程星野站在实验室中央，手里捏着她留下的紫金色颜料，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像捧着捧珍贵的星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