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楼608室的门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林晚栀站在门前，画具箱的背带勒得肩膀生疼。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想敲门——指节在离门板还有五厘米时停住了。

门缝里飘出一串数字：“3.1415926535……”

林晚栀眨了眨眼，拿不准该不该打断这串圆周率。正犹豫着，门里传来程星野的声音：“进来，别挡在门口影响气流。”

推开门，实验室里的景象让林晚栀屏住了呼吸。六台显示器摆成半圆形，中央工作台上悬浮着个精密装置，蓝色激光在真空罩里交织成网。程星野背对着她，白大褂下露出一小截黑色衬衫领口，修长的手指正在调光谱仪的参数。

“迟到四分三十八秒。”他没回头，声音像被液氮冻过似的，“画具放那边，先洗手。”

林晚栀蹑手蹑脚走到角落的洗手台。水流冲过她沾着颜料的手指时，余光瞥见墙上贴着的《实验室守则》，第七条用红笔圈着：禁止任何形式的艺术创作。

“那个……”她甩着手上的水珠，“我要做什么？”

程星野终于转过身，递来一块平板电脑：“调出这个色标。”屏幕上是复杂的色谱图，标着一堆波长数值。

林晚栀接过平板，眉头拧成了疙瘩。那些数字在她眼里跟天书没两样，她向来都是凭直觉调色的。“能不能给我看实物颜色？”

“实物？”程星野挑了挑眉，“这是给色盲患者设计的触觉反馈系统，得精确到纳米级波长。”他指了指工作台上一排试管，“从左边开始，按顺序混合。”

林晚栀凑近试管，突然僵住了——所有标签都是数字编码。对她这个色弱来说，这简直是场噩梦。

“有问题？”

“没……没有。”她硬着头皮拿起滴管，心想大不了全搞砸，反正又不是她的课题。

第一组混合液在试管里转着圈，呈现出种蓝绿之间的颜色。林晚栀眯起眼，使劲分辨着细微差别。她第三次调整比例时，程星野突然出现在身后。

“错了。”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微凉的指尖引导着滴管角度，“450纳米的光谱得多加些青蓝成分。”

林晚栀手一抖，一滴溶液溅在实验记录本上。程星野立刻抽回手，从兜里摸出消毒纸巾。

“对不起！”她慌忙去擦，反倒把污渍抹得更大了。墨蓝色的液体在纸面上晕开，形成些奇怪的纹理。

程星野盯着那片污渍，表情忽然变得古怪。他快步走到仪器柜前，翻出一台便携式分光仪。

“伸手。”

“啊？”

“右手，摊开。”

林晚栀不明所以地照做。程星野把仪器对准她虎口那块洗不掉的群青颜料，屏幕上的光谱曲线剧烈波动起来。

“果然……”他低声自语，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丝讶异，“你能看到这个吗？”他指着曲线峰值处。

林晚栀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只看到蓝色。”

“不，这是495纳米的青色。”程星野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你眼里的世界……是不是有很多类似的混淆？”

实验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林晚栀觉得喉咙发紧——她色弱的事，连家人都不知道。

“我……”

“别动。”程星野已经架起了摄像机，“看着这些色卡，告诉我你看到的颜色。”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场荒诞的考试。林晚栀被迫描述着那些在她眼里没什么区别的颜色，程星野的记录本上则画满了只有他看得懂的符号。

“有意思。”他最后总结道，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你的视锥细胞分布异常，但对特定波段的光谱格外敏感。”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在艺术上，这反倒是优势。”

林晚栀愣住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人把她的缺陷称作“优势”。

程星野已经回到工作台，把她调好的混合液倒进培养皿。激光扫过液面时，折射出奇特的虹彩。

“过来看。”他的语气里难得带了点兴奋，“这就是你调出的光谱。”

林晚栀凑过去，培养皿里的液体在激光下呈现出她从没见过的色彩层次。那些在她眼里混沌一片的颜色，此刻竟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层次分明。

“好美……”她情不自禁地想伸手，被程星野一把拦住。

“小心，这是……”他的警告慢了半拍。林晚栀的指尖已经碰到培养皿边缘，一道蓝光突然窜起，在她食指上留下道灼痕。

“嘶——”

程星野立刻抓过她的手，按进旁边的冷却槽。冰水漫过灼伤的皮肤，林晚栀咬着下唇没出声。

“实验室不是画室。”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动作却意外地轻柔，“这是高能激光，不是你的水彩笔。”

林晚栀想反驳，抬头却看见程星野正皱着眉盯着她的伤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密的阴影。这一刻，他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继续工作。”程星野突然松开她，转身去调设备，“把第七组到第九组色样调完就能走了。”

林晚栀揉着手指，目光落在他的实验笔记上。一堆复杂公式旁边，有人用铅笔淡淡画了几朵栀子花——那笔触稚嫩得不像出自艺术生之手。

“你画的？”她忍不住问。

程星野“啪”地合上笔记本：“无关记录而已。”

窗外，天已经黑了。林晚栀调完最后一组色样时，实验室里只剩他们俩。程星野在整理数据，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明天同一时间。”他头也不抬地说。

林晚栀收拾着画具，在门口停了一下：“那个……谢谢。”

“谢什么？”

“没说破我的……问题。”

程星野敲键盘的手指顿了一秒：“科学只关心事实，不关心八卦。”他推了推眼镜，“对了，明天带些你的颜料来，我需要更多样本。”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林晚栀举起受伤的手指对着路灯照。奇怪的是，那道灼痕在暖黄的灯光下，颜色跟在实验室里看完全不一样——就像程星野这个人，冷酷的外表下藏着让人摸不透的另一面。

物理楼六层的窗户还亮着灯。程星野站在窗前，看着那个背着画具箱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他翻开笔记本，在栀子花素描旁边写下新发现：

“特殊色觉样本L-WZ-01：对450-495nm波段敏感度超常，可分辨正常人类无法感知的微光谱差异。可能与童年期视觉皮层异常发育有关。明日进行fMRI验证。”

合上笔记本，他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搜了“栀子花的花语”。屏幕上跳出的答案让他微微挑了下眉：

【永恒的爱与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