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的学堂开学那天，陈九河带着阿苗和盼儿坐了两天船。船靠岸时，正撞见盐工们在挂校牌，"丙字旗盐场学堂"七个字刷得鲜红，旁边画着株桃树，根须扎在盐卤池里，却抽出了翠绿的枝桠。

"先生快看！"盼儿指着操场边的篱笆，那里种满了罗布麻，淡紫色的花在盐碱地里开得泼辣，花丛里还插着柳河带来的桃枝，虽然没开花，却鼓着饱满的芽，"俺爹说，这是'柳河和盐场手拉手'。"

王大海穿着身新做的蓝布褂子，正给孩子们分课本。课本的封面上，陈九河在柳河种桃的画像旁，多了个扛盐耙的汉子，两人的手在中间握成拳。"周先生特意让人加的。"王大海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说要让孩子们知道，柳河和盐场，从来都是一家人。"

盐场的孩子大多光着脚，脚趾缝里还沾着盐粒，却把课本抱得紧紧的，生怕被海风刮跑。有个穿补丁衣裳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片干枯的桃花瓣，夹进课本第一页，说这是去年阿苗送的，要让它陪着自己读书。

陈九河给孩子们上第一节课时，讲的是"盐"字的写法。他在黑板上画了个盐卤池，旁边画着个弯腰晒盐的盐工，说："这'盐'字，下面是个'皿'，代表装盐的器具，上面的'卤'，就是咱们脚下的盐田。可最要紧的是中间的'人'，没有种盐的人，哪来的盐呢？"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突然举手："先生，那'桃'字里有人吗？"陈九河笑着在黑板上画了棵桃树，在树根旁画了个小人："你看，这就是种桃的人，没有他，桃树长不成。"

课间休息时，阿苗和盼儿带着盐场的孩子跳皮筋，唱的是柳河学堂的歌谣，盐场的孩子很快就学会了，只是把"桃花开"改成了"罗布麻香"。王二柱的孙子举着个用罗布麻杆做的小风车跑过来，风车叶片上贴着桃花瓣，转起来时红白相间，像个小小的漩涡。

玉罗刹在厨房帮忙烙饼，盐场的妇人教她用盐卤和面，说这样烙出来的饼更筋道。饼香飘出窗户时，正撞见个老兵在给孩子们讲丙字旗的故事，他指着窗外的盐卤池说："当年咱们在边关，渴得厉害就嚼盐粒，说等打了胜仗，要让天下人都吃够盐......现在看你们，不光有盐吃，还有学堂念，真好。"

下午的算术课用盐粒当教具。孩子们把白花花的盐分成小堆，算着家里的盐能换多少斤米，多少尺布。有个孩子突然说："先生，等我学会算数，就去柳河算桃树的棵数，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三百棵。"

放学时，盐场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金红色。孩子们举着用罗布麻杆做的笔往家跑，笔杆上还沾着盐粒，在夕阳下闪着光。陈九河站在学堂门口，看王大海把柳河带来的桃树种在操场中央，培土时特意掺了把柳河的黑土。

"明年春天就能开花了。"王大海擦着汗笑，"到时候请柳河的孩子们来做客，吃盐场的罗布麻饼，看盐田上的桃花。"

船离开盐场时，夜色已经漫了上来。陈九河望着岸边越来越小的学堂，那里的灯还亮着，像盐碱地上的颗星。阿苗趴在船舷上，把片新鲜的桃花瓣扔进海里，说要让它顺着洋流漂回柳河，告诉那里的桃树，盐场的罗布麻，也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