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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盐路风波

车辙碾过江南的青石板路时,空气里的咸腥味越来越重。陈九河勒住马缰,看暮色里的扬州城像浮在水面的船,城墙垛口爬满墨绿色的藤蔓,城门下的守军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腰牌,对往来行人只随意瞥一眼便挥手放行。

“这城防还不如柳河的篱笆。”玉罗刹从车窗探出头,指尖捻着片刚飘落的梧桐叶,“李御史的信上说,扬州盐署的苏明远是江南盐商的总把头,可官府连城门都懒得守,分明是串通一气。”

王二柱抱着半筐干粮从后面的马车跳下来,瘸腿在石板路上磕出笃笃的响。他指着城门口那棵歪脖子柳树,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面一行被雨水泡得发涨:“小的昨儿打听了,这是盐工们刻的讨债碑。去年冬天有三十多个盐工冻死在盐场,苏明远连口薄棺都不给,家属去盐署理论,反被当成乱民抓了。”

陈九河正欲说话,却见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从城门里冲出来,怀里抱着个破布包,身后跟着两个持刀的家丁。少年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布包散开,滚出几颗沾着泥土的盐粒,白得像碎雪。

“抓住那偷盐的小杂种!”家丁们的吼声惊飞了柳树上的麻雀。少年挣扎着要爬起来,被其中一个家丁一脚踩住后背,脸贴着地面的水洼,看得见自己满脸泥污的倒影。

“住手。”陈九河翻身下马时,马鞍上的铜铃叮当作响。他弯腰扶起少年,见那破布包里除了盐粒,还有半块干硬的窝头,“这盐是你偷的?”

少年咬着唇不说话,肩膀抖得像寒风里的芦苇。旁边卖茶的老汉叹着气插话:“先生别为难孩子了。他娘染了咳疾,大夫说要用盐腌的橘子皮入药,可现在盐价贵得能换半担米,寻常人家哪买得起?”

那两个家丁见陈九河一行人衣着整齐,腰间隐约露出兵器,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仍梗着脖子喊:“盐署有令,私偷官盐者杖责三十!你们是哪儿来的,敢管苏府的事?”

玉罗刹突然笑了,红衣在暮色里像团跳动的火。她慢悠悠从袖中摸出那枚巡盐令牌,青铜的光泽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圣上亲授的巡盐令牌,你说管不管得了?”

家丁们看清令牌上的“巡盐”二字,脸霎时白得像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时额头撞得石板砰砰响。陈九河没再看他们,只是把少年扶起来,从钱袋里摸出碎银递过去:“去药铺抓药,剩下的钱买些米粮。”

少年捏着碎银的手直打颤,突然对着陈九河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跑进城里时,破布鞋在石板上踩出轻快的响。王二柱望着他的背影叹道:“当年丙字旗守边关,盐车过的时候,弟兄们总说,等天下太平了,要让百姓顿顿菜里都有盐。谁成想……”

话音未落,城门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十几个披甲的官差簇拥着顶八抬大轿出来,轿帘上绣着金线盐花,轿夫们脚步踉跄,却被差役用鞭子抽着往前赶。陈九河侧身躲在柳树后,见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里面坐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玉扳指,正漫不经心地用银签挑着蜜饯吃。

“那就是苏明远。”玉罗刹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抵着陈九河的后腰,“他左手边的护卫是‘铁爪’张奎,当年在乱军里以活剥人皮出名,后来投靠了苏明远。”

陈九河盯着苏明远轿前的仪仗,突然注意到轿夫里有个熟悉的身影——瘸着条腿,腰间系着块磨得发亮的木牌。是王二柱说的那个老兵,早上还在城门边跟他们打听盐场的路,此刻却被差役用鞭子抽得后背渗出血来。

“这帮狗东西!”王二柱气得发抖,手往腰间摸去,才想起兵器都按规矩寄存在城外的客栈了。陈九河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冲动,先找地方落脚。”

他们在城南找了家临河的客栈,二楼的房间正对着盐署的后墙。晚膳时,老胡从外面回来,手里捧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被盐水泡得发胀的肉干。

“这是从盐场附近的坟头捡的。”老胡的声音带着哽咽,“守坟的老汉说,上个月有批盐工反抗苛捐杂税,被苏明远下令扔进盐卤池里,这肉干是……是从池边捞上来的。”

玉罗刹捏起那块肉干,指尖立刻被染上咸涩的水痕。她突然想起西山乱葬岗的白骨,那些在盐场里无声死去的人,连块刻名字的木牌都没有,只能化作盐卤里的一缕冤魂。

“明早去盐署递拜帖。”陈九河把油灯拨亮些,灯光映着他眼底的寒芒,“苏明远不是想见巡盐使吗?我们就给他送份‘大礼’。”

夜深时,陈九河被窗外的水声惊醒。月光洒在河面上,像铺了层碎银,岸边停着艘乌篷船,船头站着个穿夜行衣的人,正往盐署后墙抛钩子。那人动作极轻,脚踩在船板上竟没发出半点声响,却在转身时,腰间的玉佩晃过一抹熟悉的莹光。

是苏砚。

陈九河推门而出时,玉罗刹已站在廊下,手里握着柄短刀。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苏砚不是该在柳河守碑吗?怎么会深夜出现在扬州的盐署外?

乌篷船悄无声息地靠了岸。苏砚翻墙而入的瞬间,盐署后院突然亮起十几盏灯笼,张奎带着弓箭手从阴影里冲出来,弓弦的响声在夜里像毒蛇吐信。

“果然是你这疯子。”张奎的笑声里裹着寒意,“苏大人早料到你会来报仇,特意备了弓箭招待你。”

苏砚背靠着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刀刃上沾着新鲜的血迹。他看见墙头的陈九河,突然嘶哑地喊:“九河快走!这是陷阱!我哥要把丙字旗的旧部一网打尽……”

话音未落,一支箭已穿透他的肩膀。苏砚踉跄着跪倒在地,血顺着袖管流进青砖缝里,像开出朵暗红色的花。张奎踩着他的后背,刀尖挑起他的下巴:“说,陈九河他们藏在哪?说了就给你个痛快。”

陈九河正欲跳下去,却被玉罗刹死死拉住。她指着盐署屋顶,那里影影绰绰站着十几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弩箭,显然是早就设好的埋伏。

“不能中圈套。”玉罗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带着微凉的气息,“苏砚是故意引我们出来,他知道我们不会见死不救。”

墙内突然传来苏砚的惨叫。陈九河低头看去,见张奎的刀正抵着苏砚的咽喉,而苏砚望着墙头的方向,眼神里竟没有恐惧,只有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丙字旗……永不背叛……”苏砚的声音越来越低,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当那把刀刺进他胸口时,陈九河听见马鞍上的铜铃突然剧烈地响起来,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摇晃,又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呼喊。

第二天清晨,扬州城的百姓发现盐署后墙挂着具尸体,穿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胸口插着块木牌,上面写着“叛贼苏砚”。有人说他是偷了盐署的账册被抓,也有人说他是疯病发作闯了禁地,只有城南客栈的窗台上,留着半朵被晨露打湿的野菊,花瓣上沾着点点暗红的血痕。

陈九河把那半朵野菊夹进李御史送来的公文里,纸页上“江南盐税”四个字突然变得刺眼。他想起苏砚守碑时佝偻的背影,想起他额头磕在冻土上的咚咚声,突然明白有些赎罪,从来不是靠活着忏悔,而是用死亡来偿还。

“准备去盐署。”陈九河系紧腰间的佩刀,铜铃在衣襟下轻轻晃动,“该让苏明远看看,丙字旗的人,从来不怕死。”

客栈外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王二柱正在给马喂草料,听见陈九河的话,突然把草料叉往地上一戳,瘸腿在青石板上跺出响亮的响:“小的们早就等不及了!当年丙字旗能破了西山的重围,今天就敢掀了这盐署的屋顶!”

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陈九河抬头望了眼扬州城的方向,那里的盐场正飘起灰白色的烟,像条盘踞在江南的毒蛇。他知道,这场关于盐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他们要走的路,比柳河到西山的冻土,还要难走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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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盐路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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