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直门的药铺看着不起眼，门楣上挂着块“回春堂”的匾额，檐角挂着串风干的艾草。陈九河按约定时间到后门时，一个穿药童衣裳的少年正在等着，见了他，往巷子里指了指。

巷深处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是灰布的，边角磨得发毛。少年掀开车帘：“铁先生说，上车吧。”

车厢里铺着软垫，却弥漫着股淡淡的血腥味。陈九河刚坐下，就听见对面传来咳嗽声，借着车外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个穿锦袍的中年人，正用手帕捂着嘴，帕子上沾着暗红的血。

“陈公子，久仰。”中年人放下手帕，露出张苍白却俊朗的脸，眼角有颗痣，像滴没擦净的墨，“在下铁算子。”

陈九河愣住了——这人看着不过三十岁，怎么会是传闻中能通天的铁算子？

“很意外？”铁算子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玉佩，上面刻着“御赐”二字，“其实在下是当今圣上的暗探，专查官员贪腐。影卫营的事，圣上早就知道了，只是缺个由头动手。”

他咳嗽了几声，声音弱了些：“张万霖把持江南盐运二十年，背后牵扯着不少京官，动他，就得先断了他的爪牙——影卫营和他那两个儿子。”

“你怎么确定我能拿到账本？”

“因为你娘。”铁算子的眼神柔和了些，“她当年是圣上安插在张万霖身边的人，可惜身份暴露，只能假死脱身。你爹是她的同乡，也是唯一信得过的人，才把账本托付给他。”

陈九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原来娘不是叛徒，是卧底。原来爹的沉默，是在守护一个惊天的秘密。

“那苏砚……”

“他是张万霖的私生子。”铁算子叹了口气，“当年你娘假死时，把他带走了，本想养在身边赎罪，没想到他恨你娘毁了张家，偷偷投靠了张启云。”

车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铁算子脸色一变：“是张启云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

少年突然掀开车帘，手里举着把刀：“是我告的密！张公子说了，只要杀了你们，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陈九河反应极快，一脚踹开车门，拽着铁算子跳下去。少年的刀劈空，砍在车厢上，木屑纷飞。

“往药铺里跑！”铁算子指着回春堂的后门，“里面有密道！”

药铺里的伙计早跑光了，柜台后的药柜被推倒，药罐碎了一地，空气里全是苦涩的药味。铁算子带着陈九河往后院跑，推开口枯井的盖子：“下去！密道能通到御史台后墙！”

陈九河刚要跳，就看见铁算子突然捂住胸口，咳出大口的血。张启云带着影卫冲进来，手里的剑直指铁算子：“沈大人，别来无恙？”

铁算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张启云，你以为勾结影卫、私通外敌的事，能瞒多久？”

“等杀了你们，再烧了账本，谁还能查到？”张启云的剑刺向铁算子，“当年你爹就是太碍眼，才会死在影卫手里。”

陈九河这才明白，铁算子是当年弹劾张万霖的御史沈大人的儿子！

他扑过去挡在铁算子身前，匕首格开张启云的剑。两人缠斗在一起，张启云的剑法狠戾，招招往要害去，陈九河渐渐落了下风，胳膊被划开道口子，血顺着袖子往下淌。

“九河，走！”铁算子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点燃了旁边的药箱，“账本比什么都重要！”

火苗迅速窜起来，烧着了药铺的梁柱。影卫们忙着救火，乱成一团。陈九河看了眼铁算子，他正用身体挡住张启云的剑，后背已被鲜血浸透。

“记住，卯时！”铁算子用尽最后力气喊道。

陈九河咬咬牙，跳进枯井。井壁上有凿好的台阶，他顺着台阶往下跑，身后传来铁算子的惨叫，还有张启云气急败坏的吼声。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和脚步声。他摸出火折子点燃，看见墙壁上刻着些字，是丙字旗的弟兄留下的：“愿以吾血，换国泰民安。”

原来他们不是叛徒，是忠魂。

跑出密道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御史台的红墙就在眼前，门口的石狮子瞪着眼睛，像在审视每个进出的人。

陈九河整理了下长衫，握紧怀里的账本，一步步朝大门走去。卯时快到了，他知道，最后的决战，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