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京城去的官道尘土飞扬,陈九河和王二雇了辆骡车,混在商队里赶路。离开县城已经三天,身后的追兵暂时没了踪影,但两人不敢松懈,白天赶路,夜里就宿在路边的破庙或荒村,像两只惊弓之鸟。
王二总念叨着老船翁,说那老汉看着粗粝,心思比谁都细,说不定能从火场里逃出来。陈九河没接话,只是把怀里的账本裹得更紧了。那账本用油布包着,里面的字迹密密麻麻,记录着张万霖十年间贪墨的每一笔款项,甚至还有他与关外势力往来的密信底稿——这些东西,足以让张家满门抄斩。
这天傍晚,商队在一处驿站歇脚。驿站的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他们穿着普通,眼神里带着几分怠慢,直到陈九河摸出块碎银子,才堆起笑脸:“两位客官,里面请,还有最后一间上房。”
刚进房间,王二就捂着肚子喊疼,说是中午吃了不干净的干粮。陈九河让他在房里歇着,自己去驿站的药铺抓药。药铺就在驿站后院,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他要治腹泻的药,慢悠悠地说:“近来这路上不太平,不少人吃坏肚子,都是被那伙马匪闹的。”
“马匪?”陈九河心里一动。
“可不是嘛,”老者往门外瞥了眼,压低声音,“听说专抢往京城去的商队,尤其是……带着‘重要东西’的。”
陈九河攥紧药包,谢过老者,转身往回走。刚走到回廊,就见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盯着他的房门,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家伙。他心里一沉,不动声色地绕到后院,从窗户翻进了房间。
王二正趴在桌上,见他进来,慌忙摆手:“别出声!刚才有人在门外偷听!”
“我知道。”陈九河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驿站里有内鬼,那伙马匪怕是今晚就要动手。”
“那咋办?”王二急得满头冒汗,“要不我们现在就跑?”
“跑不掉。”陈九河摇摇头,“这驿站前后都有官道,四周是荒地,他们肯定早布好了埋伏。”他从包袱里翻出那半枚玉扳指,放在桌上,“你看这扳指,断口处是不是有裂纹?”
王二凑近了看:“还真是,像是被人故意砸断的。”
“老船翁说过,‘青衫非青,玉扳非玉’,我猜这扳指根本不是玉的,是某种信符。”陈九河用刀尖刮了刮扳指的断口,里面露出一层暗黄色,“是蜜蜡掺了铜屑,遇火会化。”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爹的那封信,在灯下细看。信纸边缘有些发黑,像是被火烤过,背面隐约有几个模糊的字,拼起来是“黑风寨”。
“黑风寨?”王二眼睛一亮,“我知道那地方,就在前面的黑风口,据说寨主是个女的,叫‘玉罗刹’,专劫贪官污吏,从不伤百姓。”
陈九河心里有了主意:“今晚马匪来,我们别硬拼,往黑风口跑。”
“去黑风寨?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说不定,她们是友非敌。”
入夜后,驿站里静得可怕。陈九河和王二躲在门后,握着匕首听动静。三更刚过,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陈九河推开一条门缝,看见白天那两个短打汉子正和一群蒙面人厮杀,驿站掌柜举着刀站在蒙面人那边——果然是内鬼。
“走!”陈九河低喝一声,踹开后窗,拉着王二跳了出去。
后院的围墙不高,两人翻过去,刚钻进旁边的树林,就听见身后传来呼喊:“那两个小子跑了!追!”
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陈九河拉着王二在树林里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王二脚下一绊,摔在地上,脚踝肿起老高。
“你先走!”王二推了他一把,“我断后!”
陈九河刚要说话,就见几道黑影扑了过来。他一刀劈倒最前面的人,刚想扶王二,却被对方缠住。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射出几支弩箭,精准地射中了追来的蒙面人。
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从树上跃下,手里握着两把短刀,声音像冰珠落玉盘:“黑风寨办事,闲杂人等滚开!”
蒙面人见状,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跑。红衣女子也不追,只是用那双勾人的眼睛打量着陈九河:“你就是陈九河?”
陈九河愣住了:“你认识我?”
“老船翁的朋友,就是我玉罗刹的朋友。”女子收起刀,冲身后的手下挥挥手,“把这位兄弟抬上寨里治伤。”
她走到陈九河面前,递过来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个“船”字:“老船翁三天前就到了寨里,说你要是来了,就把这个给你。”
陈九河接过令牌,眼眶一热。原来老船翁真的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