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县城的路要走两天。王二的驴是头老驴，走得慢悠悠，陈九河挥了好几鞭子，它也只肯加快半步。王二躺在车板上哼哼唧唧，一会儿说腿痒，一会儿说饿，陈九河被他吵得没办法，只好在路边的野店里买了两个馒头。

“我说九河兄弟，”王二啃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你爹到底是啥人啊？怎么会跟知府扯上关系？”

陈九河没回答。他也想知道。爹在他记忆里就是个普通的猎户，每天扛着弓箭上山，晚上带回些野兔山鸡，话不多，手上的茧子比石头还硬。直到三个月前，爹去后山追一头黑熊，摔断了腿，躺了半个月就不行了。临终前那番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从没见过的世界。

“那木盒里到底装了啥？”王二又问，“金元宝？还是藏宝图？”

“不知道。”陈九河说的是实话。他从没打开过那个木盒，爹说过，必须亲手交给青布衫的人，少看一眼都可能惹祸。

王二撇撇嘴，没再追问，转而说起县城的事。他说张知府是十年前调来的，一开始还算清廉，后来就变了，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尤其是去年大公子去了京城，二公子张启山掌了家，更是变本加厉。

“听说张启山心狠手辣，为了争家产，连自己的亲侄子都害……”王二压低声音，“前阵子府里丢了件要紧东西，他把府里的下人都打了一遍，还杀了两个说是通贼的。”

陈九河心里一动：“丢了什么？”

“不清楚，只知道是个木盒子……”

话音刚落，天上突然滚过一声雷。刚才还晴朗的天，转眼就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陈九河赶紧把驴车赶到路边的破庙里躲雨。

庙很小，就一间正殿，神像早就塌了半边，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王二找了些干柴，陈九河掏出火折子点燃，两人围着篝火取暖。雨越下越大，打在庙顶上像万马奔腾，隐约还夹杂着马蹄声。

“好像有人来了。”王二往门口缩了缩。

陈九河熄灭篝火，摸出靴筒里的匕首。马蹄声在庙外停住，接着是推门声，三个穿着蓑衣的汉子走了进来，腰间都挎着刀。为首的是个独眼龙，三角眼在昏暗里闪着光，扫过陈九河和王二时，突然停住了。

“这不是王货郎吗？”独眼龙笑了，声音像破锣，“怎么不在镇上待着，跑到这儿来了？”

王二脸色发白，勉强挤出笑容：“龙……龙爷，这不是想赶在雨前去县城进货嘛。”

“进货？”独眼龙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刚才生火的灰烬上，“我怎么听说，有人看见你跟一个从山里来的小子混在一起？还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陈九河握紧匕首。看来张启山的人来得比想象中快，连这种路上的匪帮都被收买了。

“龙爷说笑了，我就是个跑货的，能知道啥……”王二的声音都在抖。

独眼龙没理他，眼睛盯着陈九河：“你就是陈九河？”

陈九河没说话，算是默认。

“把东西交出来，”独眼龙拔刀出鞘，刀身在闪电光里亮得刺眼，“张公子说了，只要木盒，不想要你的命。”

“我说了，木盒不在我这儿。”

“不在？”独眼龙冷笑，“那青布衫的人死了，东西除了你还能在谁那儿？搜！”

另两个汉子立刻扑上来。陈九河侧身躲过左边那人的刀，匕首划向他的手腕，却被对方用刀背挡住。右边的汉子趁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陈九河踉跄着后退，撞在供桌上，神像的半个脑袋“哐当”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王二突然抓起地上的断神像，朝着独眼龙的后脑勺砸过去。独眼龙没防备，被砸得闷哼一声，转身一刀劈向王二。陈九河见状，扑过去推开王二，自己却被刀锋扫到胳膊，顿时血流不止。

“快跑！”陈九河推了王二一把。

王二愣了愣，咬咬牙，转身冲出庙门，一头扎进雨里。独眼龙想追，却被陈九河缠住。陈九河胳膊上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滴在地上的积水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眼角瞥见供桌下有个破洞，突然有了主意。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让独眼龙的刀劈向自己的肩膀，同时猛地矮身，从供桌下的破洞钻了过去，顺势一脚踹翻供桌。供桌砸在两个汉子身上，独眼龙被挡了一下，等他推开桌子，陈九河已经冲进了雨幕，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雨雾吞没。

独眼龙气得一脚踹翻剩下的半尊神像，对着雨里骂道：“给我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