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浩明的办公室出来后,在依旧阴冷的寒风中,张砥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刚才那些话,憋在他心里太久了。他在卫星院这样的事业单位浸淫多年,深知这不是一种正常的与领导沟通的方式,然而,当一切委婉的、含蓄的、顾全大局、保全面子的提醒和建议都未能发挥作用时,打直球似乎成为唯一的选择,除非他选择一直隐忍下去——但他张砥砺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后果,管他呢!最坏的结果是丢掉现在的头衔,可是,如果情况不发生改变,他就算有这副院长的头衔又有什么意义呢?关键时刻得不到领导的支持,还因为这个原因被一些心思活络的下属利用而产生二心,于是想做的事情遭受各种掣肘,还有个什么意思?
张砥砺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办公室,而是想趁着这股劲头到院子里去走上两圈。
刚到一楼楼梯口,迎面鲁莽地冲过来一个年轻小伙,两人差点就撞了一个满怀。
张砥砺踉跄之余,定睛一看,正是祝千帆。
“小祝,你这么急干什么?”他的话语里带有一丝责备,但并不是那种真正的责备。
“张院?我正准备来找您呢......”祝千帆又惊又喜:“筹备组的人说马上要过来拜访您,谭所刚接到电话,所以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筹备组?他们不按照院士的要求,回去完善方案,跑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谭所说他在电话里也问了,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说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什么?”张砥砺一愣。
筹备组的办公地点在距离上午开会不远的地方,也位于松江,到这里有几十公里的路,还要横跨黄浦江。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是因为什么事呢?
他接着问:“筹备组都有谁来?”
“他们邓总亲自带队过来,还有赵莹和陈其亮两人。”
“邓挺亲自来啊......”张砥砺微微皱眉思索片刻,便对祝千帆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匠心,让他准备好会议室和接待准备吧。虽然一直在针尖对麦芒的争论,但真理越辩越明,而且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礼数还是要到的。”
“好的!”祝千帆没有半句废话,转身便往通信所所在的楼跑去。
看着祝千帆的背影,张砥砺轻轻叹了一口气:“年轻真好啊。”
半小时之后,邓挺果然带着赵莹和陈其亮出现在卫星院的大门口。
祝千帆被安排在门口接待对方,并且协助他们进行入院登记。
他又一次近距离看到了赵莹,尽管已经与她见过很多次,但每次面对着她那丰盈的红唇和大而明亮的双眸,他的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赵莹已经习惯了男人或者男孩在他面前的这类反应,莞尔一笑:“祝工,辛苦你了。”
祝千帆有些局促:“赵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们张院也说,吵归吵,大家都是代表上海,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都是为了把‘万星’计划干好嘛。”
邓挺刚刚从接待室门卫手中接过访客证,点头称是:“张院果然是有格局的人,我也非常认同!”
当祝千帆将筹备组的三人带至通信所会议室210时,张砥砺、谭匠心、韦芝和董晃四人已经坐在里面了。
由于筹备组只来了三个人,张砥砺决定要稍微多带点人,以获得气势上的优势,但又不能太夸张,否则未免有些胜之不武,最终让谭匠心挑了三个人。
韦芝一见三人,便撇了撇嘴:“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传到邓挺三人的耳朵里。
张砥砺和谭匠心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两人正准备说点什么,却听见邓挺毫不介意地笑道:“韦工何必贬低你们自己呢?”
“哼!”韦芝眼皮一翻,不再说话。
张砥砺倒是客气,起身相迎:“邓总,你们这是何必呢?有什么事情,其实完全可以线上讨论嘛,这么冷的天,还大老远从松江跑过来......”
邓挺伸出右手与张砥砺握了握:“是我们上门叨扰有些唐突了,不过,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李院士今天上午给我们都布置了作业,我想来想去,觉得他其实是给我们上海布置了作业,这个时候,如果我们还各自为战,是不是有些不顾全大局了?”
祝千帆此刻刚刚陪同他们进来,还未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听到这话,心中不禁生出一股钦佩之意:“邓总的格局还是挺大的嘛......”
听到此言,张砥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邓总,邓总啊!好个邓总!你这话让我完全无法反驳,不过,我倒是好奇,我们之间的分歧非常清晰,而且在过去这么长的时间里也无法弥合,你想如何在一个下午之内解决这个问题呢?难道是想来缴械投降的吗?”
韦芝忍不住也大声笑了出来。
邓挺倒也不恼:“张院,你有没有考虑过另外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