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乔乔隐约听见什么动静,像是有人在叫,很凄厉的叫声,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
紧接着有人敲门。
她坐起来,趴在窗户上朝外看动静,只见徐父徐母从房间里出来了,开门口,李婆子的大儿子,李逢春扑通一声就跪在二老面前,把二老吓了一跳。
“叔,婶儿!求你们救救我媳妇吧!”
徐母赶紧把李逢春扶起来,“你一个大男人,有啥话站起来说!”
李逢春抹了一把泪,他知道自己家媳妇做了对不起徐家人的事儿,可现在人命关天,接生的王婶儿说,他媳妇被撞了一下肚子,胎位撞歪了,如果不赶紧送县医院,大人孩子恐怕都不好。
他也想送医院,可手里没钱!
上工发下来的工分,都交给亲妈手里了,说是没分家,家里的钱,粮食,都得一大家子一块儿用。
现在他媳妇难产,亲妈却气他媳妇说了分家的事儿,说,哪个媳妇生孩子不受罪?要是生不下来,也是你媳妇的命不好!咱们村里就没有谁生孩子去医院生的!医院大夫都是男大夫,那不是给男人头上带绿帽子吗?
他说他不忌讳这些,他就先要自己媳妇和孩子都平安,但他妈就是攥紧了拳头不拿钱。
没办法,他只能来找徐家人帮忙了。
徐母听了李逢春的话,叹口气,抬脚就跟他走了。
屋里,郑乔乔隔着窗户也把外面动静听了个清楚,心里有一丝丝的内疚,如果不是她提醒王翠兰分家,王翠兰也不会跟李婆子闹起来,还被推得早产。
她转头看向徐燃,“咱妈去老李家了,我也想去看看。”
徐燃说了声好,就弯腰给她穿袜子,鞋子,怕天晚了外面冷,还给她披上了外套,跟他一起出门。
临出门前,郑乔乔又收拾了一个包袱。
徐燃看出来包袱里都是郑乔乔给自己准备的生孩子用的东西,什么药品,酒精,小包被,这些东西在城里不算什么,但是在村里,就显得格外珍贵。
“留着你自己用。”
他第一次希望郑乔乔自私一点,性格再乖张一点,不要以德报怨,委屈自己。
郑乔乔抬眼,眸子里有璀璨的光芒闪烁,她也发现徐燃的变化,之前虽然他嘴上不说,大概也觉得他是自私的人。
现在竟然主动让她“自私”了?
她拍拍屋里的箱子,“放心!我准备得很充分,不缺这点儿东西。”
徐燃笑笑,从商都到黑省,千里迢迢一路走来他们带了几个包袱,带了多少东西,他心里还是有数的,郑乔乔现在真的变了,哪怕对着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愿意在人陷于为难的时候,帮助别人了。
没关系,她想怎么做都行。
东西没了,他会想办法再给她买回来。
走到外面,王翠兰惨叫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李婆子家门外,也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听见动静专门来帮忙的。
村里条件就这样,为了水源,为了你占了我家的地,你家狗咬了我家鸡抄得不可开交,动不动就把祖宗十八辈都搬出来问候一遍,但谁家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该帮忙,还得来帮忙。
人,总要活着才能继续在一起吵架,骂对方的祖宗。
郑乔乔进了李家院子,意外看见就姜晓诗竟然也在,还和李婆子亲密地站在一起,就连平时最受李婆子喜爱的老三媳妇都得往旁边站。
“郑乔乔,你来干什么?大嫂子现在难产,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不会还这么狠心,来问人家要白糖的吧?”
姜晓诗一开口,就是找刺儿。
郑乔乔盯着她的脸,认真道,“你牙上有菜花。”
姜晓诗立刻闭上嘴,开始嘬牙花子,什么都没有嘬到后,就看见郑乔乔竟然进了王翠云的屋里了,徐燃就停在屋门口,跟李逢春一起守在那儿。
“她想进去看,就让她看吧,反正我是不同意让老李家的媳妇去医院生孩子!”
李婆子冷冷地说。
李长海蹲在屋檐下,闷声闷气地抽着眼袋锅子,一言不发。
王翠云屋里,郑乔乔进去的时候,徐母正皱着眉头,想办法给王翠云正胎位。
洗干净的手在王翠云高高耸起的肚皮上用力按着。
“翠云,你配合我,我说吸气,你就吸气,我说放松,你就放松!”
王翠云疼的满头是汗,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哑着喉咙说,“婶儿,你救救我,给我个痛快吧!我都要疼死了!”
徐母温柔又坚定的声音安慰她,“你只要配合我,我一定能保你母子平安。”
王翠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说,“婶子,你肯定是菩萨变的,之前是我对不起你……”
想到自己因为嫉妒,因为懒惰,就在徐家人的饭菜里吐口水,放老鼠屎,她就恨不能扇自己几巴掌。
徐母见郑乔乔也来了,也不稀奇,火车上给张小玲接生的时候,她就发现郑乔乔这孩子其实很稳当,遇事不慌乱,也很有善心,珍贵的药品说拿出来就拿出来给人用。
“乔乔,去找点吃的,小云快没力气了。”
“诶!”
郑乔乔把包袱里的葡萄糖粉末掺到水里,喂给王翠云喝,甜丝丝的水下肚,王翠云立刻感觉好多了。
徐母也正是开始把她肚子里的胎位扶正。
这是个很痛苦的过程,王翠云咬着纱布,也照样发出类似野兽一样的声音。
院子里,众人脸色更加阴沉。
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更何况王翠云还是胎位不正的难产。
这时,姜晓诗开口道,“婶子,我听说有一种办法,孩子和大人,起码可以保一个!”
李婆子眼睛一亮,她也活了五六十年,关于保大保小的事儿,也听说过一些,只是碍于自己是当婆婆的,接生的人不主动提,她自然不能直接开口问。
但现在姜晓诗提出来了,刚好给了她一个台阶。
“啥?你仔细说说,看怎么保一个?”
姜晓诗环视了一圈众人,见大家的目光都注视过来,她轻声细语地解释,“如果保大,就用剪子,把孩子的头剪碎。”
“那不行!那是我家大孙子!多可怜的孩子,还没见过一天日头,就人在肚子里给杀了?”
李婆子立刻否决了这个说法。
姜晓诗了然点头,“那就是保小,用剪子把大人肚子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