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刚烦躁地走向大楼后身的厕所，那里是全局默认的吸烟区。
推开厕所的门，一股劣质烟草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角落里，看门兼保洁的周大爷正蹲在地上，美滋滋地嘬着一根卷烟。
看到雷刚进来，周大爷嘿嘿一笑，也不藏，反而把烟盒递了过去。
“来一根？”
雷刚摆摆手，自己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尼古丁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周叔，问你个事儿。”
“你说。”周大爷吐出一个浑浊的烟圈。
雷刚斟酌了一下用词，把事情简化了说：
“就前两天给咱们送证据那个快递小子，您有印象吧？”
“有啊，那小子，长得挺精神。”
“今天，他又来送了个件，结果我们发现，他是给一个重犯送的假护照。为了把件送到，他直接冲了我们的抓捕包围圈。”
雷刚盯着周大爷，想从这位阅人无数的老人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怕超时，扣三百块全勤奖。”
说完，雷刚自己都觉得荒谬。
周大爷听完，愣住了。
他把烟屁股在地上摁灭，然后抬起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
上上下下打量着雷刚。
那眼神，看得雷刚心里直发毛。
“小刚啊，”
周大爷开口了，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案子办多了，把脑子办糊涂了？”
“啊？”
雷刚没跟上周大爷的思路。
周大爷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这不就是个出门打工，挣点辛苦钱，填饱肚子的普通娃子吗？”
“为了三百块钱冲一下你们的队伍，怎么了？三百块，够他吃多少顿泡面，买多少个大肉包了！”
“你们当官的不知道，这些底层人，有时候为了这点钱，是真能拼命的！”
周大爷看雷刚的眼神，愈发同情。
“你们把他抓起来，审他给坏人送护照？”
“他知道个屁的护照！他眼里只有那个快要超时的订单，还有那三百块钱！”
“这事儿不就这么简单吗？”
周大爷的话，一下一下，砸在雷刚紧绷的神经上。
那声音不重，却震得他脑仁发麻。
他回到办公室，把自己摔进椅子里，盯着天花板。
周大爷那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们当官的不知道……”
“他知道个屁的护照！”
雷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职业惯性让他看谁都像罪犯，看任何不合逻辑的行为都像精心设计的伪装。
可万一这次的不合逻辑，本身就是逻辑呢？
一种他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底层逻辑。
为了三百块，冲撞警察。
这个等式，在他的世界里不成立。
但在钱南征的世界里，或许就是天经地义。
电脑屏幕上，钱南征的资料清晰无比。
二十三岁，农村户口，普通家庭，社会关系简单到一张A4纸都写不满。
没有前科，没有案底，银行流水干净得像刚洗过的盘子。
最大的单笔消费是前天买了一个手机花不到五千块钱。
唯一可疑的，就是他今天干的这件蠢事。
雷刚盯着屏幕上那张略带青涩的证件照。
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直觉，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审讯室里，钱南征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实际上，他的意识正沉浸在一片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光幕中。
这时，门开了，光幕瞬间消失。
钱南征立刻抬头，换上一副怯生生又带点期盼的表情，完美衔接之前的表演。
雷刚走了进来，脸色复杂。
像是便秘了三天终于有了感觉，却又不确定能不能拉出来。
他盯着钱南征看了足足十秒。
“钱南征！”
钱南征身子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这次的事，性质极其恶劣！你知不知道你冲撞的是重案组的抓捕现场？”
“要是对方有枪，会直接要了你的小命！”
雷刚开始了他的口头教育，从治安管理处罚法讲到危害公共安全罪，唾沫横飞。
钱南征则全程保持着的鹌鹑姿态。
把一个被吓坏了又追悔莫及的愣头青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看在你初犯，并且确实对包裹内物品不知情的份上，这次对你进行口头警告！”
雷刚终于说完了，他将一份笔录推到钱南征面前。
“签字，然后滚蛋！”
“谢谢警察叔叔！谢谢政府！”
钱南征如蒙大赦，抓起笔，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对着雷刚连鞠了三个躬。
每一次都差点把头磕在桌子上，然后才小步快跑地溜出了审讯室。
走出警局大门，呼吸到外面混杂着汽车尾气的自由空气。
钱南征挺直了腰板。
刚才那副卑微畏缩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
这世界，真他妈是个好玩的草台班子。
就在他拐过街角，彻底消失在警局监控范围的刹那。
【叮！您有新的派送订单，请及时处理！】
【任务类型：限时专送】
【任务目标：将指定物品，在晚上10：00前，送达魔都之夜。】
【客户名：花小筱】
【任务奖励：500元。】
【取件地点：君林公寓便利店九号储物柜。】
【是否接受任务？】
魔都之夜？
钱南征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里可是整个江辰市最大的酒吧，可以说许许多多的年轻人只要有点实力，都爱去那里潇洒一番。
不过钱南征作为底层人，只是听过，但一次都没有去过。
“接！”
钱南征想都没想就接了下来，反正是晚上，现在回去还能补个觉。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要见识见识这所谓的魔都之夜，到底是怎么个事！
回到刚租下的房子里，钱南征也没有敢提现刚刚得到的钱。
在给车和手机冲上点，订好闹钟后便开始补觉了。
直到晚上七点的时候，钱南征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送货的时间还早，从他这里取一下快件，在送一下，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
索性收拾一番后，钱南征便来到了外面准备先干干饭在去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