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的轰鸣盖过了一切,激起的水汽扫过众人惊慌的脸庞。
空气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死死地缠绕着血腥和水汽,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
百草堂剩下的十五人,呆立原地。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衣少年,如同踏着尸山血海走出的少年魔神,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他的脚步很轻。
可每一步落下,都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们的心口。
咚。
咚。
咚。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灵魂深处的战栗。
场面上那焦干尸体如同一把钳子,扼住他们的喉咙,提醒他们不要做无意义的反抗。
他们下意识地后退,手中紧握的法宝兵器“哐当”落地,摔得粉碎,也恍若未闻。
那个少年……
一刀,便将十三名金丹修士,化作了满地焦炭!
那不是杀人。
那是在清理垃圾。
安自在每靠近一步,百草堂众人脸上的血色就消退一分,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被称为“倪寡妇”的中年妇人倪兰,猛地一咬舌尖,用刺痛换回一丝清明。
她强行压下翻涌到喉头的酸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主动迎了上去。
她对着安自在,深深一躬到底,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
“多谢……多谢大人出手,铲除天狼帮这群恶贼,为民除害!我百草堂上下,感念大人再生之恩!”
她身后的弟子们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躬身行礼,嘴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感激的话。
安自在的脚步,停在了倪兰面前。
他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抬起手,将那枚萦绕着氤氲紫气的灵果,举到了倪兰的眼前。
“这破烂玩意儿,有什么用?”
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话语里那股视若无物的轻蔑,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百草堂众人的心里。
破烂玩意儿?
那可是他们折损了数名同门,不惜与天狼帮血战才得到的四品灵药,“紫烟果”!
倪兰的心脏狠狠一抽,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异样。
她见安自在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打算,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更加恭敬地解释道:
“回……回大人的话,此物名为‘紫烟果’,是炼制‘破障丹’的主药,能助金丹修士冲击元婴瓶颈。此果只生于瑶池仙境深处,我等也是……”
她本想顺势哭诉一番天狼帮的蛮横与自家的不易。
安自在却直接打断了她。
“行了。”
他收回手,将那枚紫烟果在指尖随意地抛了抛,就像在掂量一颗路边的石子。
“听明白了。”
“为了一颗果子,聚众斗殴,死了这么多人。”
他扫了一眼地上那些人形焦炭,语气毫无波澜。
“按照缉法司的规矩,这东西,是赃物。”
“我没收了。”
此言一出,百草堂所有人,如遭雷击。
没收?
就这么……收了?
一名跟在倪兰身后的紫袍修士,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下意识地便要上前。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倪兰闪电般伸出手,五指如铁钳,死死掐住了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倪兰拼命对他使着眼色,额上冷汗涔涔。
找死吗!
跟这尊杀神讲道理?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安自在的目光,如一片没有温度的寒潭,落在了那紫袍修士的身上。
他什么都没说。
紫袍修士却感觉自己被一头食人虎的意志锁定,浑身血液瞬间冰冻,那股刚涌起的滔天怒火,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只剩下刺骨的恐惧。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成为地上那些焦炭的新同伴。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
倪兰见状,连忙再次挤出笑容,打着圆场。
“此等奇物,我等小派持有,本就是怀璧其罪,只会招来杀身之祸。如今归于大人手中,才是它最好的归宿!我等,心服口服!”
“呵。”
安自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看着这个能屈能伸的妇人,心中的不耐,稍稍散去。
“我对这破烂玩意儿没兴趣。”
他随手将紫烟果揣进储物袋,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道:
“东西是证物,依法没收。但你,脑子比那群死人清醒。”
“所以,我免你一死。”
倪兰闻言,如蒙大赦,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多谢大人!”
“别急着谢。”安自在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聚众斗殴,扰乱此地秩序,也是事实。给你们五天,主动去望海城缉法司自首,把事情交代清楚。”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到时候,这颗果子,或许可以还给你们。”
此话一出,百草堂众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还能拿回来?
这简直是天降的恩赐!
“是!是!我等一定准时前往,一定全力配合!”倪兰连声应道,心中对这个少年杀神的观感,复杂到了极点。
倪兰心乱如麻:他杀人,却又放过了没动手的自己;他夺宝,却说是证物;他霸道,却又给了自首的机会……这人行事,似乎不能按常理定夺。
“滚吧。”
安自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是是是,我们马上滚,马上滚!”
倪兰如获新生,连忙招呼着弟子,搀扶起伤员,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立刻离开这个修罗场。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时。
“站住。”
安自在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百草堂众人刚松懈下来的肩膀又猛地绷紧,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散去,就被更深的寒意冻结在脸上。
完了,这杀神又变卦了?
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安自在没有再看倪兰。
他径直穿过人群。
他的目标,是队伍中,一个被两名弟子架着,全身都用一块巨大的灰色亚麻布严严实实罩住的人。
那两名弟子看到安自在走来,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脸上写满了惶恐。
倪兰脸色大变,立刻冲上前,拦在安自在面前,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大人!大人!这是我们一名弟子,她……她不幸染上了‘腐肌瘟’,浑身溃烂流脓,奇臭无比,而且会污了您的眼,万万不能靠近啊!”
传染?
安自在嘴角轻挑,看着倪兰说道:“他们怎么没被传染?”
不等他们解释,安自在再次将目光落到亚麻布遮盖者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他感知到了。
一股熟悉的,令人厌恶虚伪的因果气息。
就像一朵盛开在淤泥里,却硬要伪装成冰清玉洁的白莲花。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就将那块灰色的亚麻布,狠狠扯了下来!
布料滑落。
露出的,是一个蜷缩着,浑身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衣衫褴褛,发丝枯黄,脸上满是污垢,气息虚弱到了极点。
尽管那张脸污秽不堪,但眉眼间的轮廓和那双惊恐的眼睛,还是让安自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白莲花!
“林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