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率本部人马,立即肃清城内残余魏军势力!尤其要盯紧那些趁乱打劫、浑水摸鱼的宵小!”
“凡持械反抗、趁火打劫者,就地格杀!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恢复寿春城的基本秩序!让百姓能喘口气!”
孙桓的语气斩钉截铁。寿春城破,人心惶惶,必须迅速以铁腕稳定局面。
“末将领命!”
蒋壹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带着一身尚未冷却的杀伐之气。
“道遵!”
孙桓的目光最后落在周循身上,带着最深切的信任和托付。
“兄长请吩咐。”
周循微微躬身。
“最要紧的担子交给你。”
孙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立刻接管并彻底清点寿春城内的武库、粮仓!所有兵甲、弓弩、器械、钱粮,务必一五一十,登记造册,不得有丝毫遗漏!速度要快,账目要清!”
孙桓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心中那份紧迫感越来越重。
堂邑、合肥的缴获,支撑着这支滚雪球般壮大的队伍走到寿春城下,几乎已经耗尽。
江东?孙权派来的陆逊是福是祸尚未可知,更别提粮草支援了。没有后续补给,这刚刚打下的基业,顷刻间就会崩塌!
这寿春城里的每一粒米,每一柄刀,都是救命稻草!他看向周循的目光充满凝重:
“道遵,我们的家底,全看你的了!”
周循迎上孙桓的目光,沉稳点头,眼中是了然于胸的郑重:
“兄长放心,循定不负所托!”
他深知此任关乎生死存亡,无需多言,立刻转身,带着几名精干文吏匆匆离去。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孙桓一人。
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才稍稍松弛。孙桓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酸痛。
他站起身,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要将连日征战的疲惫都甩出去。
总算…拿下了寿春。但张辽跑了,徐晃来了,陆逊还在路上…麻烦才刚刚开始啊。
孙桓揉了揉眉心,正待思考下一步。
“孙将军!”
一个清朗中带着少年意气的声音响起。
孙桓抬头,只见诸葛恪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少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得意,虽然衣衫也沾染了些尘土,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闪烁着灼人的光彩。
“元逊!”
孙桓脸上立刻绽开真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拉住诸葛恪的手臂。
“今日能破此坚城,全赖贤弟奇谋!苦肉计、反间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若非元逊,我江东健儿不知还要在这寿春城下流多少血!”
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诸葛恪被孙桓如此热情地拉住,又听到如此直白的夸赞,心中更是飘飘然。
他努力维持着矜持,笑着摆了摆手:
“将军过誉了!恪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略加变通罢了,实在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他嘴上谦虚,眼神却亮得惊人,左右张望了一下,状似随意地问道:
“咦?怎么不见道遵兄?”
孙桓闻言一愣,有些疑惑:
“道遵?我方才派他去清点武库粮仓了,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元逊寻他可是有要事相商?”
周循去处理最紧要的后勤,诸葛恪刚立大功,找他能有什么事?莫非又有了新点子?
孙桓不由得暗暗心中猜测。
“哦?去清点物资了?”
诸葛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打了个哈哈。
“无事,无事!只是方才议事未见道遵兄,随口一问罢了。”
诸葛恪心里那点急于炫耀的小火苗被浇熄了大半,颇有些憋闷,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嘀咕。
“周循竟然不在?我这一肚子的话,这满心的得意,该向谁显摆?”
诸葛恪出身琅琊诸葛家,自诩才智绝伦,听闻庐江周循辅佐孙桓在淮南搅动风云,心中便存了比较的心思。
此番献计成功,一举奠定破城首功,他满心以为能在周循这位“小周郎”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看看,你父亲周公瑾赖以成名的苦肉、反间,我诸葛恪用得如何?这难道不证明我诸葛元逊更胜一筹?我琅琊诸葛氏的家学渊源,岂是你庐江周家可比?
可偏偏,正主周循不在此处!
满腔的骄傲与表现欲无处安放,诸葛恪的目光转向孙桓,少年心性终究压不住那份急于分享成功的冲动,也为了排遣那份微妙的失落。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一种与其年龄不符的凝重与洞察,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孙将军,寿春城破,固然可喜。然则,恪以为…”
他微微一顿,目光灼灼地直视孙桓。
“接下来将军要面对的局势,恐怕比强攻寿春,更加凶险万分!”
孙桓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紧紧盯着诸葛恪那张年轻却写满认真的脸庞,一股沉重的压力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大厅。
更凶险?他心念电转,徐晃的援军、张辽的残部、虎视眈眈的曹操、还有…那支在江夏徘徊不前、意图不明的陆逊大军!以及,这偌大淮南三城,嗷嗷待哺的数万军民!
他缓缓坐回主位,声音低沉而凝重:
“元逊…此言何解?坐下,细说!”
诸葛恪毫不怯场,撩起衣袍下摆,在孙桓下首的坐席上端坐。
他挺直了腰板,少年清朗的声音在空旷而残留着血腥气的大厅里清晰地回荡,条理分明地剖析着眼前的绝境:
“将军,且容恪为将军剖陈利害。”
“其一,军事之危!”
诸葛恪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锐利。
“寿春虽克,然非万事大吉!城北,徐晃已至,张辽虽败,虎威犹存,其麾下残兵败将汇合徐晃生力军,必如恶虎盘踞,伺机反扑!”
“淮南南部,新附郡县,人心未附,豪强观望,需分派精兵强将坐镇弹压,否则后方不稳,祸起萧墙!而最致命者——”
他声音陡然拔高,继续道:
“我军据寿春、合肥、堂邑三城,辐射整个淮南腹心,已成插入曹魏肋下之利刃!曹操雄才大略,岂能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必视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其倾国之兵,恐已在征发途中!届时,我军将直面曹操的滔天怒火!”
孙桓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硬木之中。
徐晃、张辽的威胁近在咫尺,曹操的报复如悬顶之剑!兵力本就捉襟见肘,还要分兵稳固后方…
巨大的军事压力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