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峰顶,月光能把地上的石头照出影子。
顾剑辰的寝殿里,安静得过分。
他没打坐,也没看书,正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了一堆破铜烂铁。
他从一个看着就不怎么值钱的储物戒指里,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
这戒指是好多年前,他顺手解决掉一个不开眼的魔修,从人家尸体上扒下来的。
当时觉得占地方,就给忘了。
现在正好,废物利用。
“这都什么玩意儿?”
他捏起一个生了铜锈的环,掂了掂。
“上古法宝?你管这叫法宝?我家烧火的火钳都比这有灵气。”
扔了。
他又拿起一本书,封面都快烂没了,上面几个字勉强能认出来。
《母猪的产后护理……之魔兽篇》。
“……”
顾剑辰的脸抽动了一下,把书面无表情地丢进了垃圾堆。
这哥们儿到底是什么路数?储物戒指里就放这些玩意儿?
怪不得被人一剑捅死,不冤。
他的计划,需要一个火种。
一个能把火烧到昆仑山,但别第一时间烧到他自己身上的火种。
他需要一个工具人。
不,一个工具宗门。
这个宗门,实力得够看,脑子得够轴,最重要的是,跟他半毛钱关系都不能有。
他扒拉了半天,手指头终于碰到了一个硬邦邦、凉飕飕的片状物。
一个玉片。
【魔音玉简】。
他想起来了。
这玩意儿是三年前,他带队去端一个魔道据点,从一个天魔宗护法的尸体上摸出来的。
一次性的玩意儿,只能单方面发个语音信箱,连已读功能都没有,突出一个随缘。
当时他觉得这玉简上的魔气有点意思,就用秘法封了,随手扔进这个垃圾堆戒指里,压根没跟宗门报备。
一个早就死透了的小角色。
一件谁也不知道来历的魔道破烂。
谁能把这玩意儿,跟昆仑山上最靓的仔,仙尊唯一的亲传弟子联系起来?
完美。
这不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吗?
他把玉简握在手心,那股子凉意让他脑子更清楚了。
剧本,他脑子里已经彩排了不下八百遍。
他现在被谢清寒看得死死的,身上估计装了不止一个GPS,想下山买包辣条都费劲。
硬闯?
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摁在地上,让他知道什么叫物理超度。
求她?
“师尊,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他都能想象出谢清寒的反应。
她会先用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扫一遍,直到他心里发毛。
然后,她会说:“外面坏人多,待在我身边。”
紧接着,天枢峰的防御阵法再加厚个三十层,连只蚊子都别想飞进来。
所以,必须让她主动放他走。
不,是求着他走。
这就需要一个天大的麻烦。
一个能让谢清寒都觉得棘手,能把整个修真界的瓜田都引爆的超级大瓜。
而他,顾剑辰,必须是这个瓜的中心。
他把藏书阁里所有跟魔道沾边的书都快翻烂了,加上上辈子那些狗血的记忆,最后锁定了一个目标。
天魔宗。
现在的魔道,一个个都跟老鼠似的,上不了台面。
但天魔宗不一样。
这帮疯子,祖上阔过。
最关键的是,天-魔宗有个传了几千年的心病。
据说,他们初代圣女,生了个儿子,血脉天赋直接拉满,号称天魔转世。
结果,孩子在正魔大战的时候,丢了。
对,就这么离谱,给弄丢了。
几千年了,天魔宗找这个“少主”都快找成宗门特色文化了。
一个流落在外的“少主”。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马甲吗?
他,顾剑辰,昆仑首徒,正道之光,仙门卷王。
摇身一变,成了魔道太子爷。
这剧本,光是想想,就带劲!
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出了寝殿。
谢清寒的神识,跟不要钱的5G信号一样,覆盖了天枢峰的每一个角落。
但这个天罗地网,有个BUG。
一个她自己都知道的BUG。
天枢峰后山,灵泉。
那地方是个天然的灵脉泉眼,一年到头被灵气形成的雾水罩着,能见度不超过半米。
谢清寒的仙帝神识,也穿不透那层水汽。
他跟逛自家后院一样,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温热的泉水没过身体,浓密的雾气把他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
安全屋,达成。
他沉到水底,盘腿坐好,闭上了眼睛。
《逆心魔典》的心法,在他身体里运转起来。
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干净的剑修气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黑的,霸道得不讲道理的魔道气息。
这魔气,纯度高得离谱。
要是有个魔道中人在这儿,估计得当场给他磕一个,高低得喊声“祖师爷”。
这就是《逆心魔典》的牛叉之处。
它不是角色扮演,它是直接修改底层代码。
他现在,从里到外,就是个纯纯的魔头。
顾剑辰这才慢悠悠地把【魔音玉简】举到嘴边,吹了口气,解开封印。
他往里面灌了一丝精纯的魔念。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坏到不行的弧度。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又浪又欠,还带着点诱惑的调调,开了口。
“歪?天魔宗的老铁们,听得见吗?”
“信号不好吱一声啊,我换个姿势。”
他的声音,被魔念处理过,沙哑,有磁性,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我这儿,有个惊天大瓜,关于你们丢了几千年的那个宝贝疙瘩的,想不想吃?”
“对,就是你们那个少主,他没死。”
“他活得好着呢。”
“活得那叫一个水灵,那叫一个俊俏。”
他开始对着自己的脸一顿猛夸,把自己的特征,一个一个地,编进这个弥天大谎里。
“他剑道天赋,独一档。长得吧,也就平平无奇,帅裂苍穹的水平。”
“气质呢,跟昆仑山顶的雪似的,冷冰冰的,一般人挨着都嫌冻手。”
他把自己的信息,像织毛衣一样,一针一线地织进去。
织成一件淬了剧毒,却又华丽得让人想立刻拥有的袍子。
“哦,对了,还有个更好玩的事儿。”
他故意停了一下,好像在回味自己即将扔下的这个炸弹。
“你们那位尊贵无比的少主,现在啊,正被正道第一人,昆仑仙尊谢清寒……关在天枢峰顶呢。”
“啧啧啧,那场面。”
“她宠他,爱他,但又跟养了个小宠物似的,用金链子锁在身边,谁都不给看。”
“他呢,就像一只被掰断了翅膀的金丝雀,天天看着笼子外面的天,忧郁得都快掉毛了。”
他对着玉简,发出了一声很轻的笑,听着跟叹气似的。
“我说,天魔宗的各位,你们还行不行了?”
“你们的脸呢?你们的尊严呢?”
“你们未来的希望,你们的太子爷,正被你们最大的仇家,当个小玩意儿在手里盘呢。”
“来昆仑吧,别怕。”
“来天枢峰,找你们家少主。”
“来……把他,接、回、家。”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慢又轻,跟恶魔在耳边吹气一样。
话音落下,他指尖冒出一股黑气,手里的玉简“噗”的一声,变成了最细的粉末,融进泉水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好了。
鱼饵,已经撒进了整个修真界最大的鱼塘。
就等那群最饿的鲨鱼上钩了。
他站起来,走出灵泉。
水汽一散,他身上的魔气也跟着退了潮,又变回了那个干净清冷的昆仑首徒。
他换上一身干爽的白衣服,把衣服上每一个褶子都抚平。
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寝殿走。
刚走出灵泉的范围,还没走两步。
一个白色的身影,就站在他面前。
是谢清寒。
她就站在不远的一棵松树下,月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她什么时候来的?
顾剑辰的心跳,一下都没乱。
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丝惊讶,然后迅速躬身行礼。
“师尊。”
谢清寒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那双眼睛,跟两个黑洞似的,要把他整个人吸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刚刚,为何我的神识探不到你?”
顾剑-辰抬起头,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坦然和一点点困惑。
“弟子心里有点乱,就去灵泉里坐了一会儿。”
他迎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闪。
“那个地方……能挡住神识吗?弟子不知道啊。”
谢清寒看着他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质。
她沉默了。
最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回去吧,夜深了。”
“是,师尊。”
顾剑辰又躬了躬身,跟她擦肩而过,走向自己的寝殿。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没人看见。
他低垂的眼睛深处,那片叫“疯狂”的火,烧得更旺了。
师尊。
好戏,就要开场了。
而您,会亲手,把我送出这座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