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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脉熔炉

冰冷,灼热,剧痛。

三种截然不同的极致感受,如同三条暴虐的毒龙,在苏离残破的意识里疯狂撕咬、翻搅、冲撞。

他感觉自己正坠向无底的深渊,又仿佛被投入了永恒燃烧的熔炉。每一次混沌与焚灭力量的碰撞,都像是将他的灵魂放在混沌神磨与九幽熔炉之间反复碾磨、煅烧!原始至尊骨带来的那丝清凉混沌本源,非但没有平息焚天骨的暴戾,反而如同火上浇油,彻底引爆了那沉寂雏形最深处的毁灭意志!

轰——!!!

意识的最深处,仿佛有一堵隔绝天地的巨壁被狠狠撞碎!无数混乱、狂暴、充斥着无尽毁灭与灼热气息的破碎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冲入苏离濒临溃散的识海!

他看到星辰在烈焰中哀鸣、崩解!看到巨大的神魔之躯被无形的火焰从内部点燃、焚成通天彻地的火炬!看到浩瀚的界域壁垒在金色的焰浪冲击下如同琉璃般融化、坍塌!看到一条条贯穿诸天万界的庞大龙形地脉,被狂暴的烈焰强行抽取、榨干,化为滋养那焚世之火的薪柴!

那是…焚天至尊骨烙印在血脉本源深处的破碎记忆!是它曾经焚灭过、吞噬过的恐怖景象!

“呃啊——!”

剧烈的痛苦让苏离在昏迷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现实中,他残破的身体正被那爆发的毁灭波动推动着,如同被无形巨手掷出的陨石,狠狠砸向下方那个在暗红岩浆之海中强行开辟出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噗通!

粘稠、灼热、带着恐怖腐蚀和重压的暗红岩浆,如同亿万只烧红的毒蚁,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疯狂地侵蚀着他的皮肤、血肉!

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高温即将将他彻底化为灰烬的刹那——

嗡!

苏离胸前那焦黑恐怖的巨大伤口深处,那一点沉寂的焚天骨金芒,在原始至尊骨混沌之力的刺激和外界毁灭高温的疯狂压迫下,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不再是微弱的跳动,而是彻底狂暴的苏醒!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主宰意志的吸力,猛地从苏离残躯内爆发出来!

轰隆隆——!

下方,那被强行排开岩浆露出的黑暗漩涡深处,一股远比上方岩浆更加精纯、更加狂暴、蕴含着古老大地元力的灼热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远古凶兽,被这股吸力疯狂地牵引,轰然倒卷而上!

这股力量不再是无序的毁灭岩浆,而是被焚天骨雏形强行剥离、提纯后的地脉源火!它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暗金色泽,如同亿万条细小的熔金火蛇,无视了岩浆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束缚,疯狂地、争先恐后地涌入苏离胸前那敞开的、如同无底深渊般的伤口!

嗤——!!!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淹没了苏离残存的意识!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伤口处狠狠刺入,瞬间贯穿了他残躯的每一寸角落!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的身体在粘稠的岩浆包裹中,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猛地弓起、剧烈地痉挛、抽搐!

这地脉源火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最狂暴的燃料!是焚天骨重铸自身的养料!

涌入体内的灼热洪流,瞬间被那点狂暴的金芒吞噬!焚天骨雏形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的地脉源力,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强大!而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更恐怖的反噬——它疯狂地焚烧着苏离体内残存的血脉、肌肉、骨骼,乃至最微小的生命粒子,将这些“杂质”作为薪柴,在毁灭中锻造自身!

血肉在融化!又在毁灭的火焰边缘,被强行抽取的地脉源火和焚天骨散逸出的毁灭生机,艰难地、痛苦地重塑!每一次重塑,都伴随着血肉被撕裂、被焚毁的剧痛!

苏离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神匠熔炉的顽铁,被无形的神锤反复锻打!打碎!熔融!再强行捏合!每一次锻打,都带来粉身碎骨的剧痛!每一次捏合,又伴随着血肉强行生长、骨骼强行接续的麻痒与撕裂!

岩浆包裹的绝对黑暗中,他的身体在发生着恐怖而缓慢的变化。

胸前那巨大狰狞的伤口边缘,焦黑的皮肉在熔融、脱落。新生的肌肉纤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泽,如同被反复淬炼的神金,艰难地、缓慢地向着伤口中心蔓延生长。皮肤之下,原本被焚烧得千疮百孔的血管,被强行熔断、重塑,新的血管壁如同流淌着熔岩的暗金管道,虬结凸起,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灼热的高温和沉重的力量感。

最核心处,胸腔深处,那块被剜去原始至尊骨的骨髓核心之地。

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芒,如同黑暗宇宙中新生的恒星核心,正在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从倒卷而上的地脉源火洪流中鲸吞海量能量!它的形态在剧变,从模糊的雏形,向着某种更加复杂、更加古老、也更加霸道的骨之形态艰难凝聚!一道道玄奥到无法理解、仿佛蕴含焚世法则的暗金色骨纹,如同活物般在金芒表面自发地滋生、蔓延、交织!

而在那核心金芒的周围,一丝丝混沌色的气流,如同最柔韧的丝线,顽强地缠绕着、渗透着。那是原始至尊骨崩解后残留的混沌本源,被焚天骨强行禁锢、熔炼,试图将其化为自身的一部分,却又无法彻底吞噬,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共生。这混沌气流的存在,似乎稍稍中和了焚天骨纯粹毁灭的暴戾,却又带来另一种法则冲突的撕裂感。

痛苦,永无止境的痛苦!

毁灭与重生,在这绝对的黑暗熔炉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同步进行!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如同万年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

那倒卷而上的地脉源火洪流,似乎被抽取到了某个临界点,开始变得稀薄、后继乏力。苏离体内那疯狂搏动、贪婪吞噬的焚天骨金芒,似乎也达到了某种暂时的饱和,光芒不再暴涨,而是缓缓内敛、稳定。

胸前那巨大的伤口,终于被新生的暗金色肌肉纤维艰难地弥合了大半,只剩下中心一道狰狞的、如同熔岩裂缝般的暗红疤痕,疤痕深处,一点纯粹的金芒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体表流淌的暗金色泽也缓缓退去,显露出新生的、如同古铜浇铸般的精悍肌肤,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如同被烈焰灼烧过的暗红色纹路,那是血肉强行重生留下的烙印。

剧痛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消退,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

苏离紧闭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

意识,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古老冰川,正从最深沉的死亡冻土中,艰难地破冰而出。

一点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永恒的黑暗。

他费力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粘稠的血污。

首先感知到的,是坚硬、冰冷、带着粗糙颗粒感的触感,从后背传来。不再是滚烫的岩浆,而是某种岩石。

紧接着,是光。

一种幽暗的、带着淡淡赤红色的光芒,从上方投射下来,勉强照亮了他眼前有限的空间。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咔的轻响。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洞窟穹顶。穹顶极高,隐没在幽暗的赤红光芒深处,只能看到一些巨大嶙峋的岩石轮廓。支撑穹顶的,是一根根直径超过十丈、如同撑天神柱般的巨大石笋,上面布满了被高温熔蚀的痕迹和暗红色的结晶。

他正躺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岩石地面上。地面并非完全平整,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黑色灰烬,如同火山喷发后沉降的尘埃。空气干燥、灼热,带着浓重的硫磺和金属矿石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肺部火辣辣的。

这里…是哪里?

祭坛崩塌后…岩浆之海的下方?

他尝试着活动手指。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迟滞感传来,仿佛这具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而是刚刚被粗糙地拼凑起来。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动着新生的肌肉和骨骼,带来阵阵撕裂般的酸痛。但他能感觉到,力量!一股远比过去强大、沉重、带着灼热毁灭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蛰伏在他新生的躯壳深处!每一次心跳,都泵动着沉重如汞、蕴含着恐怖高温的血液!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喘息不已,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被周围的高温蒸发。

环顾四周。

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空旷得令人心悸。远处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只有脚下这片区域被穹顶透下的微弱赤光勉强照亮。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黑灰,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些巨大的、形状怪异的黑色岩石散落在灰烬中,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黑暗中,隐约传来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低沉脉动。

咚…咚……

那脉动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韵律,每一次搏动,都让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也让他胸腔深处那点新生的金芒,产生一丝微弱的共鸣。

地脉核心?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滴落入灰烬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苏离猛地转头!

动作牵扯到新生的肌肉,带来一阵酸痛,但他的反应速度,却远超以往!

视线所及,是灰烬地面上一小片区域。那里的黑灰似乎比周围更加潮湿、颜色更深。一滴粘稠、暗红、散发着微弱硫磺气息的液体,正从上方极高处的一根巨大钟乳石笋的尖端,缓缓渗出、凝聚、然后坠落。

啪嗒。

又是一滴。

苏离的目光顺着那滴落的液体向上望去。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根巨大钟乳石笋的根部,靠近穹顶的幽暗区域,一片巨大嶙峋的阴影轮廓之中——

一具庞大的骸骨,被数根粗大无比、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色锁链,死死地钉在了石壁之上!

那骸骨之大,超乎想象!仅仅露出的部分胸骨和肋骨,就犹如连绵的山岭!骨骼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风霜的惨白色,上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孔洞,仿佛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惨烈战斗。那些贯穿它骨骼、将它牢牢钉死在岩壁上的黑色锁链,每一根都粗如殿柱,锁链表面铭刻着无数细密、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紫色符文!符文流转,散发着一种冰冷、邪恶、镇压万物的恐怖气息!

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即使那骸骨早已失去所有生机不知多少万年,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依旧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苏离的心头!让他刚刚新生的心脏猛地一抽,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胸腔深处那点焚天骨金芒,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悸动和…一种仿佛遇到了天敌般的狂暴战意?!

那是什么东西?!

苏离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如同面对洪荒巨兽!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

“咦?”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一丝意外和浓浓贪婪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然从他侧后方的黑暗阴影中响起!

“地脉异动源头…居然是个活物?”

声音响起的刹那,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杀意,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缠绕了苏离的全身!

苏离猛地转身!动作快如闪电,带起一片黑灰!

只见侧后方那片巨大岩石的阴影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两道身影。

他们穿着制式的暗红色皮甲,皮甲上烙印着一个扭曲的、如同滴血爪印般的诡异徽记。皮甲包裹下的身躯精悍而充满爆发力,脸上带着遮住下半张脸的暗红色金属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残忍、如同打量猎物般的眼睛。

为首一人身材更高大些,手中把玩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钩短刃,刃口闪烁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淬有剧毒。刚才那声“咦”,正是出自他之口。他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在苏离赤裸精悍、布满新生伤痕和暗红纹路的上身扫过,尤其在苏离胸前那道狰狞的、隐隐透出金芒的疤痕处停留了最久,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火焰燃烧起来!

另一人则显得更加沉默,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黑色链锤,锤头拖在地上,无声无息,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

“气息古怪…肉身倒是淬炼得不错。”把玩弯钩短刃的高大身影向前踏出一步,踩在厚厚的黑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小子,报上名来。哪个矿坑逃出来的奴隶?还是…哪个不长眼宗门派来送死的探子?”他的目光扫过苏离身上没有任何代表身份的物品,语气中的轻蔑和杀意毫不掩饰。

另一名手持链锤的守卫没有开口,只是微微侧身,隐隐封住了苏离可能后退的路线,眼神如同盯住猎物的鬣狗。

伏天殿!

苏离的瞳孔深处,一点冰冷的金焰无声燃起。

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徽记,但这两个守卫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残酷、视人命如草芥的气息,以及那锁链徽记中蕴含的镇压意味,瞬间让他联想到了那具被恐怖锁链钉死在岩壁上的巨大骸骨!

这里…是伏天殿的地盘?

祭坛崩塌,坠落地脉岩浆,竟然落入了某个古老势力的矿场核心?

胸腔深处,焚天骨的金芒在杀意的刺激下,开始加速搏动,一股灼热的力量感,正从四肢百骸深处艰难地苏醒。虚弱感依旧沉重如山,但那股新生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力量,正在渴望宣泄!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直了身体。赤裸的上身,肌肉线条在新生的痛苦中绷紧,胸前那道熔岩般的疤痕微微起伏,透出令人心悸的金芒。

他没有回答。

那双燃烧着冰冷金焰的眼眸,透过凌乱粘在额前的黑发,如同两柄刚刚淬火的匕首,死死钉在那个手持弯钩短刃的守卫身上。

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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