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迅速下车。或许是方才的惊吓犹在,青慈阳下意识地拉住段泽时,不容分说地将他拽上了自己那辆宽大的县主马车。
车内的簪蕊:“!!!”
她吓得差点跳起来,条件反射般将青慈阳护在身后,警惕地瞪着段泽时,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
段泽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也是一怔,不过很快恢复常态:“这可怪不得段某,是你家小姐硬拉我上来的。”
话是对着簪蕊说的,人却是戏谑地偏头看向青慈阳。
他一边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青慈阳受伤地手臂上,“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簪蕊抢在青慈阳之前答道:“幸得林医官妙手,又蒙他赠予生肌玉容膏,小姐的伤如今已大好了!”
她特意强调了“林医官”,显然因段泽时此前夜闯宫中的事耿耿于怀,试图拿林医官来压他。
青慈阳轻轻拍了拍簪蕊紧绷的手臂,示意她安心,“本也要多谢段指挥使当日相救,不然我也不能出那地穴。”
然而,段泽时脑海中还盘悬着簪蕊那番话,青慈阳的道谢完全没有听进耳中。
段泽时的脸色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林医官?”他扯扯唇角,语气添了一股莫名烦躁,“你倒是在意他。”
说完,他自顾自揭开一旁放着的精美食盒,
食盒内,十二枚形态各异、玲珑精致的点心躺在细白瓷盘中,色泽诱人,一股莫名的清甜香气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段泽时看着这盒显然是精心准备的点心,只觉得无比刺眼。
受伤了还费心折腾这些?他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几乎是赌气般,随手拈起一枚,看也不看就塞入口中。
“这是你送与他的?”
“诶……你这人!”簪蕊气得忙夺过食盒,想说什么,却见段泽时脸色古怪。
“这是什么味道?”
青慈阳看着他强忍不适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慢悠悠开口道:“哦,这是我准备赠予皇后娘娘的药膳点心,有活血化瘀、温经散寒、补益气血之用。”
“皇后娘娘此前生产时不顺,宫内受寒,须得温补,里面添了些温补的药材,如益母草、当归、艾叶、姜黄……”
青慈阳故意停顿一下,上下打量一番段泽时,“怎么?段指挥使莫非也每月有腹痛之症?或是……气滞血瘀?不若让小女子替您把把脉?”
“咳咳咳——”
段泽时被青慈阳的话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冷脸难得涨红,手中那半块点心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恰在此时,马车缓缓停下。已抵达宫门,须得下车步行入内。
段泽时如蒙大赦,略显狼狈地“哗啦”一声掀开车帘,长腿一迈就要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但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出车外的瞬间,似乎想到什么,脚步又停住了。
他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青慈阳,带着几分恼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那生肌玉容膏——是我送去的!”
……
竹笑园内,白瓷瓶装着的生肌玉容膏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
药膏用得慢,近半月才消耗一瓶,于是衔芝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药膏归拢,收入稳妥的多宝匣中。
此药膏难得,若是磕碰了,实在暴殄天物。
“夫人,您怎么来了?”
外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
衔芝闻声,眉头蹙起,下意识地将多宝匣合上。
珠帘轻响,杨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几日不见,她瘦了一大圈,昔日的雍容光鲜仿佛被抽走,只剩下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憔悴与刻薄。
再华丽的衣裙穿在身上,也显得空空荡荡,失了气势。
“夫人。”衔芝屈膝行礼。
自小姐回府,杨氏可是头一遭踏足竹笑园。
她一入屋内,就毫不客气地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量一遍。
青慈阳的住处装饰极为简素,与她当初腾出来时变化不多,却又截然不同——一桌一椅,一花一木,都透着别致巧思,颇有一种洗尽铅华,超脱淡然之感。
与杨氏钟爱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她不由得在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来。
装模作样!故作清高!
然而杨氏面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带着些许关切:“衔芝,怎的不见阿阳?”
衔芝恭顺回道:“回夫人,小姐今日去宫中了。”
“宫里?怎么又去宫里?”杨氏眉梢一挑,语气中带着酸意,“阿阳这孩子,总这么不知分寸地去叨扰皇后娘娘,次数多了,怕是会惹贵人厌烦的。”
杨氏极其自然地寻了张椅子坐下,目光却仍在屋内游走。
尹妈妈正巧进来听见,淡笑着道:“夫人多虑了,皇后娘娘邀小姐常去宫中坐坐呢。”
杨氏眼神微闪。
“呵,真没想到阿阳这般粗枝大叶的丫头,竟讨了皇后娘娘的欢心。”她干笑两声,话锋一转,“不过啊,这宫里规矩大,人心也复杂。苒苒那孩子比她机灵,更会讨人喜欢。下次阿阳再要进宫,让她提前来知会我一声,我叫苒苒陪她一同去。姐妹俩在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省得阿阳不懂事,冲撞了贵人。”
向来沉稳持重的尹妈妈,此刻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隐去了。
“夫人,无召不得进宫,这恐怕不是小姐能说了算的。”尹妈妈语气已经变得十分淡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杨氏被尹妈妈直白的拒绝刺得心头火起,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连她身边那个低贱的丫头都能跟着进去,皇后娘娘分明是不介意多带个人的!怎么到了苒苒就不行了?定是阿阳没在娘娘跟前好好提!”
同为丫鬟的衔芝听了,也是心中不爽。
尹妈妈见她如此胡搅蛮缠,也不愿多费口舌,收拾完手头的东西,下了逐客令,“夫人若是专程来看望小姐,可晚些再来。”
杨氏万万没想到,在这竹笑园里,连一个下人都敢不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
她本想发作,但瞥见尹妈妈那沉稳如山的神情,想到她背后站着的是安老太太,只能硬生生将这口恶气咽下,憋得胸口发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端出侯府主母的架势,总算是道出了今日来意。
“罢了,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今日来,是听闻阿阳得了许多林医官秘制的生肌玉容膏,”杨氏顿了顿,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璞瑜前几日因她遭了大罪,身上棍伤至今未愈,我这做母亲的,看着实在心疼。阿阳身为长姐,也该体恤幼弟,我来替璞瑜拿几瓶去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