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贡多拉划破晨雾时，顾言深的手机还在震动。林薇薇发来的定位停在圣马可广场，红圈里的教堂尖顶像支倒置的笔，要把天空戳出个洞。他攥着那张单程船票，指腹磨得纸面起了毛边——票根上苏晚画的小太阳，被海水潮气浸得模糊，像滴未干的泪。

“先生，您要去哪？”船夫的意大利语混着水声。顾言深抬头望向远方，海平面正浮起橙红的朝阳，突然想起苏晚日记里写：“威尼斯的日出像融化的橘子糖，要是和他一起看就好了。”他摸出裤袋里的银吊坠，星芒边缘还沾着仓库画框的木屑，却在指尖突然变得冰凉。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他踉跄着扶住船舷，贡多拉在碧波上剧烈摇晃，船票被风卷走，飘向墨蓝的亚得里亚海。他想抓住那张纸，身体却先一步栽进水里，咸涩的海水瞬间灌满口鼻。意识模糊前，他看见吊坠正沉向海底，银色星芒在阳光里闪了最后一下，像苏晚画笔下那颗终于坠落的星星。

三小时后，林薇薇在圣马可大教堂的钟楼里找到了苏晚。她正对着一幅《圣母怜子》壁画发呆，手腕上戴着那副歪扭的羊绒手套，指缝间夹着半张湿透的船票——是顾言深落水前塞进漂流瓶的，瓶身上用口红写着：“苏晚，我在海底找星星。”

“他不会来了。”林薇薇把新闻APP递给她，头版头条的配图里，顾言深的黑色西装漂浮在海面上，像朵绽开的墨色睡莲。苏晚接过手机的手指突然痉挛，船票碎片从掌心滑落，露出背面顾言深用血水补全的诗句：“所有未寄的明信片，都飘成了你的眼睛——而我溺死在你的瞳孔里。”

教堂的钟声在此时敲响，震落了穹顶的尘埃。苏晚缓缓摘下手套，露出腕上未愈合的刀疤——那是假死那天，她为了让血迹更逼真划的。如今疤痕旁多了行新纹的刺青，是顾言深大学时涂鸦的“言”字，被她用银墨描成了星芒形状，此刻正沾着泪水，像枚钉进皮肉的墓志铭。

“他怎么会……”她的声音碎在风里。林薇薇从包里拿出尸检报告，第7页用红笔圈着：“急性心梗，诱因：长期精神压力及过量胃药服用。”旁边掉出张药房监控截图，顾言深去世前三天曾冲进药店，把货架上所有胃药扫进购物篮，收银条背面写着苏晚信里的话：“原来糖会过期，人心也会——但胃药不会，对吗？”

暮色漫进教堂时，苏晚独自走到海边。潮水送来枚嵌着贝壳的漂流瓶，里面是顾言深的最后一条语音，背景音是贡多拉的摇橹声：“苏晚，我找到那幅画了，画框背后你的签名……还没褪色。”话音未落，便是重物落水的闷响，接着是气泡破裂的轻响，像谁在水底叹了口气。

她把吊坠扔进海里，银星芒下沉时，水面突然炸开一片磷光。远处的贡多拉上，船夫正给游客讲古老传说：“如果有人把爱人的信物扔进亚得里亚海，海神会让星星化作鱼群，替他继续守望。”

苏晚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笑起来，眼泪却砸进水里，惊起几尾银色小鱼。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夜，老槐树下的顾言深指着天空说：“你看那颗星，像不像我偷吃糖果时亮晶晶的眼睛？”那时她没告诉他，其实她更想说：“顾言深，你的眼睛里，本来就该有整片星空。”

而现在，他真的沉进了海底，成了她画里那颗永远不会坠落的星。

教堂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苏晚没有抬头。她摊开掌心，那里躺着顾言深落水前攥碎的船票角，上面残留着他的指纹，和一句未写完的话：“苏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