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言深从地上站起来，双腿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是苏晚去年年底亲手挑的，封面印着几只胖乎乎的猫咪，她说看着心情好。顾言深以前总嫌它幼稚，让她换掉，她却只是笑着摇头，说“猫咪多可爱”。

他缓缓走到日历前，指尖划过上面的日期。苏晚有个习惯，会在重要的日子上画个小小的红圈：他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甚至是他随口提过的“想吃某某餐厅的牛排”那天。

最后一个红圈画在她去世前三天，日期旁边用铅笔写了个小小的“药”字。顾言深想起那张精神心理科的收费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是想提醒自己去拿药，还是想提醒他什么？而他当时在做什么？大概是在陪林薇薇看画展，或者在公司开会，把她的存在彻底抛在了脑后。

日历的下方，还贴着几张便签。其中一张是苏晚的字迹，写着“顾言深，明天降温，记得穿厚外套”，旁边画了个笨拙的笑脸。那是上周的事，他那天出门时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穿着单薄的衬衫就走了，回来时冻得感冒，还埋怨她没把外套递到他手上。

现在想来，她站在门口欲言又止的样子，该有多失望。

顾言深撕下那页日历，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口袋里。他转身走进苏晚的画室，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蒙着防尘布的画框上。之前他一直没注意到，此刻走近才发现，画框的尺寸很大，像是一幅重要的作品。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掀开了防尘布。

画布上是一片绚烂的星空，深蓝色的夜幕下，无数颗星星闪烁着微光，银河像一条璀璨的丝带，横跨整个画面。而在星空的下方，是一片熟悉的庭院，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树下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仰着头看着天空。

顾言深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是他老家的院子，那棵老槐树在他十岁那年被台风刮倒了。而树下的两个孩子，是他和苏晚。

他想起小时候，夏天的夜晚，他们常搬着小板凳坐在槐树下看星星。苏晚总是指着天空说：“顾言深，你看那颗星星，像不像你偷吃糖果时亮晶晶的眼睛？”他那时会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这幅画的笔触细腻而温柔，每一颗星星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画布上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顾言深能感觉到，画这幅画时的苏晚，心里一定是充满了温柔和向往的。可他从未听她提起过这幅画，从未知道她把这段记忆珍藏在心底，并用如此美好的方式描绘出来。

画框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送给言深，希望他永远记得，星星不会消失，就像我……”后面的字被擦去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看不真切。

顾言深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是想告诉他，她的爱不会消失吗？可他却亲手让她的爱熄灭了。

他把画框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画布上的星星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后知后觉。他一直以为苏晚的世界里只有他，却不知道她把他的过去也小心翼翼地收藏着，用她的方式守护着他们共同的记忆。

这时，他注意到画架旁边的废纸篓里，有几张揉成团的画纸。他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是同一幅画的草稿，画的也是星空和老槐树，但每一张都有不同的瑕疵：有的星星位置不对，有的槐树的轮廓歪了，有的人物的表情画得不好。

最下面的一张，画得已经很完美了，几乎和成品一模一样，但在角落处，用铅笔淡淡地写了一行字：“他会喜欢吗？还是算了吧，他那么忙，大概不会在意的。”

顾言深看着那行字，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那么努力地想要给他一份惊喜，却因为担心他不喜欢而犹豫，而他，从未给过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相信自己的心意会被珍惜。

他想起苏晚生前的种种，想起她每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想起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她被他冷漠对待后的失落。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一直在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默默地爱着他，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而他，却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顾言深抱着那幅画，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进画布里。画纸上还残留着颜料的味道，混合着苏晚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苏晚……”他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泪水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颗坠落的星星。他知道，无论他说多少句对不起，无论他多么悔恨，都无法换回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了。

他失去了她，在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爱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化作了尘埃，消散在风中。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却照不进顾言深心中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抱着那幅画，像抱着自己破碎的灵魂，在空旷的房间里，一遍遍地呼唤着那个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名字。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只有他压抑的哭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在这个充满了回忆和悔恨的房间里，交织成一曲悲伤的挽歌。

而那幅未拆的画框，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画布上的星星依然在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辜负的深情，和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