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回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呼吸。她踢掉鞋子，袜子在木地板上拖出两道灰印，客厅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18:47——苏瑶以前总会在这个时候发来消息，问她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道大题怎么解。现在想来，那些在课桌下偷偷传递的草稿纸，那些放学路上分食的半块绿豆饼，都成了扎进掌心的玻璃碴，每一次回想都带着血珠渗出来。

她将自己扔到床上，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枕边的信封边角已经被捏得发皱，苏瑶娟秀的字迹透过纸背刺进眼底："我们不是一路人"。林悦伸出手指，沿着"瑶"字的最后一笔描摹，指甲突然用力掐进纸里，将那笔画撕出一道 jagged裂口。曾经她们在樱花树下拍合照，苏瑶的头轻轻靠在她肩上，相纸边缘还留着苏瑶不小心蹭上的草莓果酱印，现在这张照片正被赵琳的鞋跟碾在教室的水泥地上。

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屏幕亮起时，林悦看见赵琳的头像像颗猩红的痣。点开对话框的瞬间，那些带着嘲笑表情的文字像毒蜘蛛一样爬满屏幕："苏瑶说你像块甩不掉的口香糖""她转学那天笑得可开心了"。最后一条消息附带了一段视频——画面里苏瑶站在新学校的走廊上，身边围着几个陌生的女生，她正拆开一包薯片，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背景音里有人问："以前那个跟屁虫还联系你吗？"苏瑶耸耸肩，薯片碎屑从指缝掉下来："谁还记得她啊。"

林悦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机身摔在地毯上，屏幕裂成蜘蛛网状。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她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半天，却只吐出几口酸水。镜子里的女孩双眼红肿，额发被冷汗粘在皮肤上，嘴角还残留着咬破的血痂——那是今天在教室里，赵琳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苏瑶的信时留下的。

深夜三点，林悦掀开窗帘一角。窗外的梧桐树影在路灯下扭曲成怪兽的形状，像极了赵琳带着铆钉的马丁靴。她摸出藏在床垫下的铁盒，里面装着和苏瑶的合照、交换的发卡、还有一张写着"永远做最好的朋友"的便利贴。现在看来，那些稚嫩的誓言都成了刻在骨头上的讽刺。她拿起剪刀，将照片上苏瑶的脸剪得粉碎，碎纸片掉在地板上，像撒了一地的白蝶。

第二天清晨，林悦对着镜子涂了三层遮瑕膏，才勉强遮住眼下的青黑。走到学校门口时，值日生盯着她红肿的眼皮多看了两眼，窃窃私语声像针一样扎过来："就是她吧，被苏瑶甩掉的那个""听说苏瑶转学就是因为她太缠人"。她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熊挂件是苏瑶送的生日礼物，现在却硌得她掌心生疼。

刚进教室，赵琳就带着跟班围了上来。她们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校服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哟，林悦，昨晚没睡好啊？"赵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是不是想苏瑶想到哭了？"周围爆发出哄笑，有人用手机对着她拍照，闪光灯像猎食者的眼睛。

林悦猛地推开赵琳，跌跌撞撞地跑向座位。然后她看见课桌上用红笔写满了"怪胎""没人要"，每个字都像用血写成，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最上面还躺着一只死老鼠，身体已经开始发臭，绒毛上沾着褐色的污渍。她惊恐地尖叫出声，向后踉跄着撞翻了椅子，同学们却只是远远看着，有人捂着嘴笑，有人低头刷手机，没有一个人上前。

班主任陈老师走进来时，林悦正蹲在地上，用颤抖的手想去挪开那只死老鼠。陈老师的皮鞋在她面前停下，鞋尖沾着一点泥渍。"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不耐烦。赵琳立刻挤到前面，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老师，我们一来就看见这样了，可能是流浪猫叼来的吧。"陈老师的目光扫过林悦，那眼神像在看一堆麻烦："林悦，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惹事？"

"不是我......"林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看见赵琳在老师背后对她比了个口型："活该"。"够了，"陈老师打断她，"赶紧收拾干净，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课。"他转身离开时，袖口的粉笔灰落在林悦的手背上，像一层冰冷的霜。

午休时，林悦躲在操场的单杠后面吃面包。面包已经有些发硬，每一口都硌得嗓子疼。突然有人从背后抢走了面包，是赵琳的跟班李娜。"哟，可怜虫在吃垃圾呢？"李娜将面包扔在地上，用脚碾成碎屑，"苏瑶说得对，你这种人就该待在垃圾桶里。"周围几个女生围上来，开始翻看她的书包，把里面的课本一本本扔出来。《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掉在水洼里，封面的"林悦"两个字被泡得模糊。

她冲上去想抢回书，却被李娜狠狠推在地上。膝盖撞在水泥地上，旧伤未愈又添新痕，疼痛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她看见赵琳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冷笑，手里拿着手机正在录像。林悦突然想起苏瑶以前总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现在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放学后，林悦故意在教室多待了一个小时，直到值日生都走光了才敢出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经过初三（2）班时，她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那是苏瑶以前的班级，现在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生。讲台上还贴着上个月运动会的合照，苏瑶站在第一排，笑靥如花，站在她身边的人正是林悦。

走到校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突然有三个人影从角落里窜出来，是赵琳和她的跟班。"林悦，这么晚才走啊？"赵琳挡住她的去路，手里把玩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在路灯下闪着寒光。"我们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们将她拖进学校后面的仓库。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屋顶的破洞漏下一点月光，照亮堆积如山的旧桌椅。赵琳一脚踹在她的背上，林悦扑倒在地，额头撞在木箱上，瞬间眼冒金星。"知道为什么苏瑶讨厌你吗？"赵琳蹲下来，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因为你又丑又穷，像个寄生虫。"

旁边的女生开始对她拳打脚踢，有人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有人用脚踩她的手。林悦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抱头，感觉肋骨传来一阵剧痛。她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赵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以后每天放学都来这里报到，听到没有？"

血从额头流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林悦看见仓库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光束照了进来。她眯着眼，看见苏然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篮球包。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看见她脸上的血时，瞳孔骤然收缩。

"你们在干什么？"苏然的声音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愤怒，他冲上来推开赵琳，将林悦扶起来。林悦靠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突然觉得无比委屈，眼泪混合着血水一起流下来。她想开口说话，却只发出一阵呜咽。

赵琳整理了一下头发，脸上又挂起那副无辜的表情："苏然哥，我们就是跟林悦闹着玩呢。"苏然看都没看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悦往外走。林悦的视线落在赵琳的手机上，屏幕还亮着，似乎正在录音。她突然想起苏瑶的信，想起赵琳说的那些话，心里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浓重的绝望淹没。

走出仓库时，夜风一吹，林悦打了个寒颤。苏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别怕，"他的声音很轻，"我送你去医院。"林悦看着他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噩梦。只是不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淤青和伤口。指甲缝里还嵌着仓库的灰尘，就像嵌进心里的那些背叛和伤害，无论如何都洗不掉。苏然的外套很大，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可她还是觉得冷，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怎么都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