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白强忍着夹猪头肉的冲动，听着他爹跟李洪昌吹牛逼。

倒不是说他有孝顺，关键是他俩说起的一件事儿让他格外在意。

只听得龙根生问李洪昌：“兄弟，先前听你说跟一个剧组去拍电视剧，你们那剧拍成什么样了？”

李洪昌叹了口气：“难，千难万难。”

龙小白脑子里一路火花带闪电，绞尽脑汁，努力回忆前世的记忆。

印象中，四大名著中的其它三部都只用了三年左右的时间便完成了拍摄。

只有86版的《西游记》，最初计划拍三十集，结果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拍了一半。

正当前十一集成绩惊人，剧组准备开庆功会的时候，领导却告诉他们：“300万经费都花光了，没钱了，你们赶紧拍个结尾结束了吧。”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正是眼下龙小白面前的这位李洪昌，当时他是整部剧的制片部副主任。

是他联系到了铁道部十一工程局，千难万难说服了对方，这才又借给了剧组300万，拍完了真假美猴王、受阻狮驼岭、收伏青牛怪、祈雨凤仙郡、救难小儿城、观灯金平府等故事。

虽说续集同样经典，但很可惜观众们并不买账，故事还在，可情怀却早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就是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永远。

“……”

李洪昌两杯酒下肚，话也就多了起来。

他夹了片猪头肉，丢进嘴里细嚼慢咽，良久后，长吐了口气，这才娓娓道来：“根生啊，我这是遇到麻烦了，找你求助来了。”

说罢，拿过一旁的“上海”牌人造革包来，从里头取出来份文件来，推到龙根生的面前：“你是厂里的技术员，看看这个，能想出啥法子不？”

龙小白硬挤过去，龙根生瞪了他一眼，优越感十足：“看得懂么你？”

龙小白没搭理他，看清楚文件的标题——《关于西游记剧组胶片使用问题的请示》。

李洪昌叹了口气：“这一回部里给我们批下来的胶片，脱膜率超标了三倍！”

龙根生拿文件的手都一抖，难以置信：“三倍？怎么会这么高。”

脱膜率高，就说明乳剂层黏合有问题。

而龙小白恰好记得这段历史：1984年初冬，《西游记》因胶片质量问题被迫停机三个月。剧组意外发现，第一胶片厂研制失败的那批新型胶片，因存储环境温湿度失控，意外形成了稳定的低灰雾乳剂层——完美适配《西游记》的实景拍摄。

而这次用“次品”救场的幕后细节，直到二十年后才被揭秘：科研人员通过技术复盘，最终证实了温湿度失控与乳剂层稳定性之间的科学关联。

李洪昌现在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我去找了西影厂，结果他们开口就是每米1块2，台里批的预算根本不够。”

于莉见状拍了龙小白一下：“咋这么没眼力见呢？还不给你李叔倒酒。”

龙小白抄起军用水壶，给李洪昌填满了酒，接着语出惊人：“李叔，要是我能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你带我去剧组咋样？”

“胡闹！”李洪昌没有丝毫犹豫就拒绝了，完全在龙小白预料之中。

李洪昌说完这句话，可能心里也有些后悔，毕竟两家的关系并不一般，又找补了句：“剧组里那些演员，要么是电影学院毕业，要么是学戏曲的，小白呀你……”

他刚想开始说教，就被龙小白给打断了：“李叔叔，戏曲我会呀！”

龙根生呵斥他说：“上一边拉子去，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是不小。你一个刚进厂的临时工，啥时候懂技术了？还有我咋不知道你会唱戏？”

龙小白一清嗓子：“我先解释唱戏的事儿。”

说完张口就来：“手拉手儿把话论，尊一声牛大哥你细听分明，自幼儿生灵性……”

他唱的是《水帘洞》，悟空见大力牛魔王那一段，唱腔高亢、明亮，偏又语速极快，疾风骤雨一般。

可在场不管是李洪昌，还是龙根生，亦或是他母亲于莉，都听的分明，每个字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大珠小珠落玉盘。

于莉一脸震惊，她的儿啥时候学会唱戏了？

龙根生更是一副伸腿瞪眼的模样，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小兔崽子！

相比之下，李洪昌算是最正常的一个了，不过就是瞪大双眼，下巴微张，一脸惊愕……

龙小白一口气唱罢，才换气喝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李洪昌率先回过神来，问他：“小白，你啥时候坐科学的艺？”

龙小白挠了挠鼻子，谦逊回答，“我没在科班学过，就是个爱好，票友。”

这小子，还谦虚上了，就他这票友，没有个二十年绝到不了现在这个水平。

可龙小白真“票”了二十年啊，还混了个市曲协的会员当。

任何一个爱好，持之以恒了20年，都能搞出点名堂来。因为但凡不是干这行的，早就半途而废了。

“……”

唱完了，龙小白又冲龙根生这老登说道：“我要是真拿出解决的办法来，你怎么说？”

叫他老登这都是客气的，他先说龙小白是癞蛤蟆，接着又说他是小兔崽子，一点儿都不考虑在遗传学上会对他不利！

龙根生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就想说“当演员，你是那块料吗？”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他这儿子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嗯，好看这点儿随他。

可他又一想，这小子刚才唱的那几句京剧，无论是唱腔，还是身段都信手拈来，就像千锤百炼一样。

关键是这小子说话的口气——就好像吃定他一样，这不能忍！

龙根生一脸不屑：“还用上激将法了，行啊，你要是真能解决这事儿，这个爹我让给你当。”

这不耍无赖么，龙小白直接向于莉申诉：“妈你看他呀！”

于莉果然一眼就蔑了过去：“龙根生，我看你又想出去流浪了。”

见有人给撑腰了，龙小白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份报纸来，同时冲于莉一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