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荣生浑身一激灵，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报公安？离婚？
查他干的好事？
他那些事，哪一件经得起细查！
离婚的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被他死死掐灭。
不行！
现在政策风向未明，他顶着个资本家儿子的身份，全靠吴秀兰的身份护着，才能在乡下过几天安生日子。
离了婚，在这个村子里他蒋荣生算个屁！只会被这些泥腿子搞死。
豆大的汗珠从蒋荣生额角滚落，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秀兰冷眼看着他天人交战的神情，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骚动。
“荣生！荣生啊！”
一道女声传来。
陈晚穿着的确良衬衫，梳着整齐发髻，脸上带着明显优越感的中年妇人，推着一个嘴歪眼斜、半边身子不太利索的老头冲了进来。
陈晚一到，看见跪在地上的儿子，眼睛一眯。
她扔下蒋松柏的轮椅，几步冲到吴秀兰面前，颐指气使地喝道：“吴秀兰！你让你男人给你下跪，你怎么受得起！”
“我们蒋家娶你回来是让你是相夫教子的！你这样的做派哪儿配进我们蒋家门”
“还不赶紧跟你男人道歉！将他扶起来。还有，你看麟儿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没有教养，简直不配当妈。”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吴秀兰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蒋松柏在一旁急得“啊啊”直叫，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清楚，只能用那只好使的手使劲拍打着轮椅扶手。
吴秀兰心底冷笑，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还没开口，看热闹的村民里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哎我说坏份子她妈，你这话就不讲理了！明明是蒋麟那小子差点把念念推河里淹死！”
“就是！秀兰她闺女差点没了，她还不能说几句了？你这个婆婆连自己亲身孙女都不管，护着野种是什么道理？”
“平时看秀兰受了多少气，这老婆子一来心眼就偏去了太平洋，真当我们眼瞎啊！”
几个平日里跟吴秀兰处得还不错的小媳妇更是义愤填膺。
陈晚那张刻薄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这些泥腿子也敢顶撞她！
“你们懂什么！我们家的事，要你们这些外人多嘴！”她尖声叫嚷，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跟她平时端着大户人家祖母的姿态。
吴秀兰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蒋家都是些什么货色。
以前为了他们装出来的通情达理人设，吴秀兰一直忍着让着，现在她就要扒了他们的遮羞布。
蒋荣生见他妈一来就把事情搅得更糟，急得满头大汗。
他知道，今天这事，再不给吴秀兰一个交代，恐怕真要捅到公安去了。
他咬了咬牙，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吴秀兰几乎是哀求道：“秀兰！我马上就把蒋麟送走！我们回家说，不闹了好不好？”
陈晚一听儿子居然服软了，顿时炸了毛：“蒋荣生！你疯了！你怎么能听这个贱……”
“妈！”蒋荣生厉声打断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少说两句吧！”
他转头看向吴秀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秀兰，这样……行了吧？”
吴秀兰静静地看着他。
就在蒋荣生以为这事终于能揭过去的时候，吴秀兰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蒋荣生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吴秀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你儿子是杀人未遂，你蒋荣生包庇纵容，也是同谋！”
“虽然你最后迷途知返，没死保那个小畜生，但你的思想，从根子上就出了大问题！”
“你这种思想，必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此言一出，满院皆惊。
蒋荣生彻底傻眼了，他张着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吴秀兰这么狠！
这简直是要扒他脸皮放地上踩！
蒋松柏更是急得浑身发抖，嘴里发出的“嗬嗬”声更大了，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口水流得更凶了。
陈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扑向吴秀兰，想去厮打她。
“你个黑心烂肺的贱人！你敢这么对我儿子！我撕了你的嘴！”
早有防备的吴秀兰往后一退，旁边的小媳妇也眼疾手快地拉了陈晚一把。
陈晚扑了个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杀千刀的啊！我蒋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啊！”
“村长呢！王村长！你快来管管啊！这个女人要逼死我们一家老小了！”
“让她给我儿子磕头认错……”
陈晚一边嚎，一边偷偷去看村长王富贵的脸色。
王富贵皱着眉，旱烟杆子在身旁的大树树杆上磕了磕。
这个吴家丫头，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不过蒋家这几口子，也确实不是东西。
尤其是蒋荣生，真敢让亲生女儿去死。
王富贵再看向陈晚，也是满脸都是嫌弃。
“哭啥哭？我们村子的福气都让你们蒋家人又哭又嚎地给祸祸没了。”他慢悠悠地开口。
陈晚的哭声一顿，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家那事，咱们村里谁不知道？”王富贵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蒋麟，故意推了念丫头下河是真。”他没用吴秀兰的“杀人未遂”，但“推下河”就够分量了。
“蒋荣生想包庇也是真。”他这话直接给蒋荣生定了性。
“吴秀兰说得对。”王富贵把旱烟锅子别在腰上，“思想出了问题，是该改造。”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好事！”他拔高了声音。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附和。
“就是！改造改造脑子！”
“资本家的尾巴就得割！”
“可怜了吴秀兰这么好的姑娘！”
陈晚彻底傻了，她没想到王富贵居然帮着吴秀兰说话。
“王村长！你……”她想骂，又不敢，只能指着吴秀兰干瞪眼。
吴秀兰站在那，一脸平静。
她知道，王富贵这是帮她呢。
